诱鸟(54)
他抓起我的左手,“我最近在调查一个案子。凶手和杀李成翔的人一样,也是个左撇子。我看了痕迹鉴定,跟关梅相比较,他用刀的方式要熟练得多。关梅是天生的左撇子,怎么会用了这么多次才直击要害?”
“你怎么答非所问,可能,她是女的吧。”
爸爸笑了笑,“就是突然想起来而已。报告里也是这么说的,可能是我想多了。”
“总之,你要听我的话,别闯祸,知道吗?”
“知道了。”我喃喃地看着他的眼睛,还是没能读懂这目光的意思。
输完液爸爸便沉沉睡去,滚烫的身体将我的小腹打湿,我起来给他换了一套睡衣,将被子在他脖颈下掩好,抱了自己被子来,蜷缩在床脚闭上眼睛。
第二天是在爸爸怀里醒来的。他还不见好,额头冒着虚汗,大颗大颗焊在我眼里。我说我要请假照顾他,他叫了阿姨来煮粥,把我赶出去。
我恨恨踢了一脚房门,叫司机送我去学校。
我不是去上学的,是去收拾前两天发的辅导书,我要在家待到郑辉病好,不然不放心。
我踏入教学楼的那一刻便有些冷,走廊里每个人都在看我,或探究或鄙夷,更多是厌恶与嬉笑。很奇怪,这两种表情会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
我无意去在意他们为什么这样看我,这样的目光我隔段时间就会经历一次,它们对我来说是赞赏,对一颗蛆虫缠身的苹果的赞赏。
直到跨入教室,我才察觉出它们与以往的不同。一道光束从走廊劈进来,将我和教室里的喧闹劈开,也将他们的笑碎裂。
早晨的秋寂静无风,他们面面相觑间的空气涨满教室,我看到韩峰滚动的喉结和王刚额上的汗。一阵口干舌燥。
暗蓝色的窗帘在阴影中蔓延,呈现出一种血红的浓艳色调,和韩峰家阁楼的窗帘一样,它有一条缝,溜进一抹阳光,将我红肿的屁股照得雪白,它赤裸裸,和我此刻的脸一样赤裸裸。
不知道谁点开了手机。
我听见我赤裸裸的白屁股呻吟,有人把它拍得啪啪响,里面的人在问。教室里每个人上唇碰下唇,他们说,婊子,爽不爽?嗯?爽不爽?哥的鸡巴操的你爽不爽?
那声音处理过,听起来像男又像女,像看着我的所有人张开血盆大口,他们淫笑着围观着我的靡靡情态,我的欢愉我的痛苦,阴茎从眼里直拔天际。
一阵风猛然从窗外吹来,窗帘像女人的裙摆呼啸而起,露出它没穿内裤的,白生生的下体。所有人都仰头看它,它似怒似羞,似爱似恨,大大方方又遮遮掩掩。
哦哦...好爽啊!它说好爽啊!喷薄进来的阳光下我无处可逃的蜡黄脸庞和我不知廉耻的雪白屁股!
第44章 想象
他们不在乎我是谁,不在乎我是关淼淼还是张淼淼,他们在乎的是秘密本身,和知晓秘密带来的窥私欲的满足。
教室变成一个透明橱窗,顾客蜂拥而至,趴在玻璃上窥视,我坐在座椅上想挪一挪,却发现自己是玻璃后的模特假人,寸缕未着。就连课桌也变成了透明的,目光穿过桌面,我能看到两腿间软塌塌的阴茎。
“谁啊这是?”
“关淼淼啊,三班那个,长得妖里妖气的男的。”
“不认识,管他谁呢,给我发一份,等下带上耳机好好欣赏欣赏。”
我认识的我不认识的,通通变成认识我的。推搡着叫嚣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狂欢嘶吼,裹挟着语言将我解构。
“关淼淼...你...你没事吧?”
王刚哆哆嗦嗦地将脸凑到我鼻子边,有股过期猪油的哈味。我一把将他的手机夺过来,点开学校八卦群里的小视频。
开始是我的呻吟,我濒临前列腺高潮的淫叫。说实话,我自认为叫床声还挺好听的。现在离上早读还有10分钟,周围就已经开始读我了。
我把音量调到最大,有女生惊叫一声捂住耳朵,男的一个二个的喉结像正运算的算盘珠子,你上我下。我把手机伸到王刚面前,问他好听吗,他呼呼摇头。
“真的?我觉得我叫得不错。”
他一愣,“好...好听...”
我隔空亲他一口说谢谢,又拿下前桌女生捂耳朵的手,问她好不好听。刚刚还在和同桌交头接耳的她啊一声甩掉我的手跑了。
呻吟渐渐慢下来,视频很暗,明显没有开灯。窗帘正溜进来的阳光斜切我白生的屁股,一根看不清颜色的东西在阳光下进进出出。
我想起来了,半年多前我还在卖的时候跟韩峰和他的兄弟们做过几次生意,这是其中一次。他们只看得见我不小心转过来的半张脸,它在阳光下欢愉地皱成一团。看不见除了身后处理过的男声外,屏幕未及处如饥似渴的几根阴茎。
韩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排过来,他伸手想抢手机,我反手掩在身后,“你不厚道啊,行规可没有拍照这一说。”
韩峰举起手乱比划,“不是我啊,我跟他们说好了的,不知道哪个逼玩意儿私下拍的!你放心!我明天就帮你揪出来!”
我瞥他一眼,“不用。”
他抬手呼噜几下头发,“你确定?”
我没回答他。
他转身走到一半又突然折返,一脚踹在旁边课桌上,“都他妈给老子把视频删了!”说罢抬指环绕一圈,“再让我看到谁传老子揍谁!”
他怕的是引火上身,但我还是喊住了他,我说谢谢。教室里站的站坐的坐,还有几个猴子一样吼叫,都看向我这个会说谢谢的婊子。
橱窗外的客人趴得愣神,我站到课桌上,把还在播放的手机屏幕贴上玻璃。白屁股一颠一颠,我的笑也一颠一颠,我隔着玻璃,问他们好看吗?
他们的五官一同扯到变形,融化到一起,合成一张硕大的呕吐脸。
“不止他。”我说,“那天草我的有六个人。”
我看到有人走了,有人用嘴型说婊子。
“婊子不好看吗?”
他们不回答我。
闻讯赶来的顾客大多还带着打算早读的语文书,正中的那个人我认识,考试时借过我钢笔。语文书总写满了礼义廉耻,每个人嘴里都说着洁身自好,每个人嘴里都是洁身自好。他手着捧礼义廉耻,朝我啐出一口洁身自好。
他的洁身自好顺着玻璃往下滑,白沫里倒映出无数个我,无数个关淼淼生出又死亡。
可以给我借钢笔,又可以向我吐痰,我不明白。视频渐渐停了,顾客们也都一个个散去。洁身自好的最后一个泡沫快要破碎,我看见里面困着一张空洞的脸,没有五官,正中是一通狭长的黑洞,像阴道。
书里说:“死不算什么,最惨的是不能活了。”,但我觉得比不能活还惨的,是不能死。
我醒在一片黑暗里,隐隐约约有人在哭。
扒开黑暗,张丽正泣不成声地抱着我。她呜呜哭着拿掉我头上的衣服,说对不起,她今天睡过头了。
我拎起袖子忍了忍,还是揩掉她满脸的鼻涕。
环顾四周,是学校后门的小树林。
她抱着我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时不时冒出两句脏词,我立马捂住她嘴巴,我说女孩子说多了脏话会不漂亮的。她照我后脑勺一拍。
我问她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一下怔忪,“你...你记不得了?”
“记得什么?”
“我冲进教室的时候你缩在课桌下面,那课桌还容不下你,整个被你顶起来,壳一样背在背上。他们都躲你远远的。我看老师快来了,干脆叫王刚给我们请了假,带你出来待一会儿。”她哭到一半,说话还一哽一哽的,“我还以为你不出来呢,结果你可乖了,我一拉就乖乖钻出来了。”
我试图在脑子里搜索记忆,它像脱了一节车厢的火车,只知道不断前进,被抛下的那部分不是想不起,而是根本不存在了。我说哦哦,知道了。
“那...你蒙我头干嘛?”
“他们都在看你...我不忍心...”
我说那是因为我好看,张丽骂我傻逼。
女人变脸真的很快,她把衣服一披,屁股一转不理我了。
我只好从背后虚抱住她,我说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
屁股下的草坪戳得很痒,蚂蚁从在裤缝间穿梭,像我和韩峰在这里野战时从我小腹爬过去的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