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鸟(42)
我想说好疼,但没人听得见。
郑驰眸底数不清的尖刀蓄势待发,我却不想和他玩了,因为太疼了,我的痛觉总是这么神出鬼没。
“关淼淼,你很可怜,你知道你是什么吗?”
他弯下腰,嘴唇贴着我的耳朵,“寄生虫,下水道爬出来那种。”
我耸耸鼻子,似乎闻见下水道里那种霉菌发酵的味道,有点腥,不算太难闻。
我环顾一圈,发现张丽跑远了,对着正舔牙的黄毛咧嘴笑,“张平,郑驰是他妈捡来的。”
话音刚落,几堵正笑得颤的肉墙顿时一愣,郑驰起到一半的腰也停了。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们都知道呢。”我对半张着嘴的黄毛讪笑。
“他爸从来不喜欢他,因为他是他妈捡来的。”
郑驰低着头看不清脸色,气得浑身发抖,我凑上前如法炮制,笑道,“对不起啦。”
第35章 弹后空腔
我与疯子的唯一区别在于,正常人说疯子是疯子,疯子却说我是疯子。
我和郑驰打了一架,说准确点,我被郑驰和他的跟班单方面狂揍。我没有还手,因为对我来说痛苦和愉悦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笑什么?!”
郑驰一脚踢到我肚子上,陷进肚子里的鞋尖上有一只隐隐绰绰的蚂蚁在爬,我钻进鞋带缝隙里,蚂蚁咬住他的脚心。
我抱着他的腿,有人一脚踢在我脊椎上,骨头好像瞬间分崩离析,剧痛让我睁不开眼。
“你听说过达利吗?”我哆嗦着身体说,“是个画家,他们都说他是疯子。”
蚂蚁尖锐的触角带着我的不屑一顾,钻进郑驰的血管里,他被搔得脸色一变,照着我的脚踝重重一踩,“傻逼!”
疼痛带来的快感扼住了喉咙,想叫叫不出来,我躺在地上让他们看到我的愉悦,我也仰头看着他们的痛苦。
最后商场保安把我们拉开,其中一个小保安拉起我,问我要不要去医院。我推开他往外走,金红色的太阳用光束吊着我,我踉跄着被它们拽到商场门口,跌进一个干瘦带着旧木头味的怀里。
我抬头一看,是张丽。
我问她擦了什么香水,比上次的好,闻起来像在给我上坟。
她说是她新买的,说我早点被打死,她才能早点给我上坟。
......
他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像一株盆栽,腿间有一本摊开的书。
阳光正盛,书亮得像个探照灯,他低着头,像是在看,也像没在看。
“你也不怕眼睛瞎了。”
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旁坐下。
郑子闫抬眼,我笑着去亲,被他一把推开,“做什么。”
池塘溅出来的水在阳光下蒸腾,空气中有股土腥气,让我不敢再靠近他。
他看着我的脚,问我怎么回事。
“被郑驰打的。”我说,“今天和同学出门,遇到他了。”
郑子闫皱了皱眉,没说话。
郑驰有点意思,他们除了我的脸,被衣服盖上的地方哪都打了。
“他说我是寄生在你们家的蛆。”我合上郑子闫的书让他避无可避,“我是吗?”
“不是。”他说,“我代他向你道歉。”
我问他,那我是谁?
他看着我肿胀的腿,反问我,“你是谁你自己不知道?”
“哥要给我报仇吗?”
我们之间的对话毫无关联,像两个陌生人坐在同一把椅子上自言自语。我看着他,他看着前方。
我想问郑子闫,为什么他就坐在这里,我却有点想他。但我不敢问,我们像坐在天桥两端,谁动作大点打破平衡,摇摇欲坠的木桥就会坠入悬崖。
那天晚上的吻似乎是个封印,把他的下体他的欲念都锁了起来。他说他脑子很乱,但我给了他时间,他却还我刚见面时的冷漠疏离。
我不再说话,转身去逗弄池塘里的鱼,余光里他似乎看了一眼我的腿,又迅速收回。
绯红锦鲤穿过手心,我一把抓住,却因为太用力,粘液擦过皮肉,小鱼咻一下滑了出去。
我知道了,不能逼太狠。
裤腿上蹭干手,我拔腿往外走。
一条浑身充满粘液的鱼,分开尾鳍从椅子上站起来,艰难地挪动了几下,淡绿色粘液在地上淌了一圈。
以尾做腿的疼痛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他忍着疼张开腮,高大挺拔的影子划出一条清秀的曲线,将我笼罩在内,“你有没有告诉过吴倩,你的...”
鱼看向我的下体,眼里没有戏谑,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我脑子胀胀的,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是鱼,我是人,我们不仅有生殖隔离,还有沟通障碍。
但我还是说了,我说没有,她不知道我是个怪物。
鱼像听懂了逃避,也像是没听懂的无言,他转身跳进池塘,一个摆尾便消失了。
我转身回别墅。
刚上楼换好睡衣,门被敲响,间隔的时间恰到好处。
“进来吧。”
门打开,郑子闫站在走廊外。
“哥...”
一个红色药瓶砸到床上弹动两下,“喷腿,好得快,下次见到郑驰离他远一点,你就一个人,别上赶着找揍。”
他说完朝我点点头,关上房门离去。
我坐了一会儿,拿起药瓶,一步步挪到郑子闫门前,“哥,你帮我擦。”
“我不会啊哥,很疼。”
“哥,求你了。”
低声哀求了好久,郑子闫都跟死了一样。我不再自讨没趣,转身又往自己房间挪。走到半程,身后一阵风刮过,郑子闫不急不缓地走到我面前蹲下,拿走我手里的药瓶。
他卷起裤脚,照着青紫的地方仔细喷了一圈。
“好了。”郑子闫站起来,转身想走。
我一把拽住他衣摆,“哥,抱我回去吧,很疼。”
“你刚刚怎么走过来的?”
他冷暗的眼梢扫过来,像子弹瞬间射进我的胸腔。
子弹的弹头那么小,但它在空气中快速旋转,射入胸膛时的巨大动能以放射状将我的上半身撕裂成一棱棱流苏。
弹后空腔在我胸前留下一个红黑色大洞,从前面我洞察了他的冷漠,从后面他看到我淋漓的鲜血。
我放弃了,手松开的瞬间不小心勾了下衣角,他脚步没有停顿,头也不回地走了。
......
爸爸今天下班有点早,他一回家便直奔三楼,我听见声音,忙不迭地开门去找他。
我大步流星往三楼走,步伐拉扯着错位的肌腱,脚踝疼得钻心。肉红色的流苏在我空荡荡的胸膛间穿梭,很舒服,我喜欢这种舒服。
推开主卧门,郑辉正从衣帽间抱着一堆衣服出来。
“爸爸,你回来了。”
“嗯。”他把衣服放到床上,走过来亲了一口我的额头,“宝贝先吃饭,我要出去一趟。”
殷殷流血的空腔瞬间合上,我听见骨骼咔咔发育的声响。
鼻子一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哭,我赶忙低下头遮掩,“你要去阿姨家,对吗?她出院了。”
“你怎么知道?”
“我......”我躲闪着他的眼睛,“我猜的。”
他一把将我抱起,坐到床上,然后把我抱到腿上,“你能骗过我吗?嗯?”
说完他吸吸鼻子,脸色骤变,一把将我衣服掀开,没发现什么又迅速掀开我的裤脚。
他沉声问我怎么回事。
我躲进他温暖的胸膛,很安心也很累,不想说话。
“郑子闫告诉你的?”他抬起我斑驳的脚踝,“还是...郑驰?”
“不要问了,爸爸。”我蹭蹭他,“抱抱我吧。”
爸爸抱紧我,他抬起我的脸在上面摩挲,他说别哭。
我喉头一哽,有些不明白他的话,便闭起眼睛任他在我脸上描摹。他不停摸,不停叫我别哭,蠢笨到失去其他语言能力。
睁开眼时,爸爸的手放在我眼睛上,灯光透过指缝,一片朦胧的红。我拿开他的手端详,掌心湿到看不见纹路。
“吴倩出院回她父母家了,我收拾她的衣服帮她搬过去。”他顿了一下,“郑驰也在,他要和他妈住在一起,从他爷爷奶奶那搬出来了。”
“爸爸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他没回答,自顾自说着,一只手轻揉地按摩我肿胀的脚踝。
他说他和吴倩是相亲认识的,那时候吴倩刚从m国留学回来,他的父母说他们门当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