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纨绔扶摇录(81)
“这时候了……”
“是,烦劳大人了。”
姜瓷摆手,春寒即刻奉上一个钱袋,衙差掂了掂,心满意足,将大门费力拉开一道缝隙:
“便进来吧。”
但眼神来回逡巡,姜瓷会意,只叫了卫戎陪伴,二人进了罪民署。
姜瓷头一回进这样的地方,就见阔大的前院摆着无数水缸木盆和还未洗完的衣裳,靠着墙满是屋舍,但都破败不已。正中的屋舍要好许多,大约是衙差看护所居之处,他们绕过到了后院,才一踏入,便扑鼻的臭气熏来。
“还不快洗?洗不完没晚饭吃!一群懒死鬼!”
十来个女人坐在水井旁,正刷恭桶,满院子堆了许多恭桶。衙差捂着鼻子,他的呼喝无人理会,后院的女人行尸走肉般刷着桶。他招手叫一个婆子到近前,指点了几个人:
“把她们叫过来,贵人要见。”
少顷几个女人被拽到跟前,姜瓷一一打量,一个个骨瘦如柴形容枯槁,眼神呆滞,都极为苍老。
姜瓷没见过雪绫雪绡难以判断,然正是打量的时候,角落一个女人忽然扑过来跪倒:
“贵人要择奴婢么?我什么都会干!我还勤快!贵人买我吧!”
“滚开!”
衙差一脚踹翻那女人,许是得了姜瓷不少银子,也许是因姜瓷生的貌美,他好心提点:
“这人曾是官眷,一身骄纵,也懒得很,到现在只会刷个恭桶,还刷不干净。”
那女人被堵了生路,呜呜痛哭好不可怜,姜瓷对衙差道:
“多谢大人,我家从前穷困,姑姑叫卖进大户人家为婢,后来家中日子好了想赎回来,却再寻不到了,前些日子听闻也不知怎的,人似乎落在了罪民署……”
她又从袖笼里摸出个钱袋塞到衙差手里:
“烦劳大人给找找?家父也不在了,你瞧着我年岁,也没见过姑姑。”
衙差本嘬着牙花子为难,一见银子顿时笑开:
“好说,好说!咱们这呀,受不得磋磨每年死的多了,叫买走的却少。贵人也知道,来这儿的都是没入官奴的,肯买的不多,都避着嫌呢。来的奴婢却不多,主家犯了事,妻女进这里,奴婢本就是奴,每年都在人市上也就卖了。”
他仔细回想:
“说起来,也有个奴婢,但有宫里人关照,不必做苦工。”
又对那婆子道:
“你把胡姑姑叫来。”
婆子唯唯诺诺,一会儿从角落的小屋里叫出个女人,四十来岁的模样保养得宜,还颇有几分气度。衙差见了也不禁赔笑:
“胡姑姑,这位贵人来寻亲,这里里外外的,我寻摸着就您最对贵人说的。”
胡姑姑冷冷一眼看来:
“我家人死绝了,不会有人来找我。”
胡姑姑冷嗤一句转头又回小屋,姜瓷也道:
“瞧着也不大像。”
又看几个站出来的女人问衙差:
“十来年前的只这些么?”
“可不是,死的死卖的卖,十年前到如今能剩下这么几个已不少了。咱们大炎律法严明,抄家了的大多也都灭门了。”
姜瓷皱眉,但想那时许夫人曾给二人一笔银子,遂又试探道:
“我那位姑姑,早年卖入一家姓许的人家,只不知后来是否还有什么奇遇,进到这里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时候。”
说话时打量那些个女人,没有一个神情有异,不觉失望,衙差却忽然道:
“贵人来前小半个时辰,也来了几位贵客,挑了几个女人买走了,就不知贵人的姑姑是不是也叫买走了?”
他在姜瓷惊诧眼光里进屋拿了一本册子,就在打开那一页指点:
“您瞧,买走三个,都是四十岁,一个是湖东县令的夫人江氏,一个是詹士府府承的续弦,还有一个翰林侍讲学士的夫人,说起来也有趣儿,这位学士呀,七八年前竟干了调戏公主的事,这……”
“是谁买走的?”
“哦,说起来也是翰林院的,是翰林侍读学士吕大人家买去的,咱们这可有几年没人来买奴婢了……”
衙差正说着,姜瓷已暗道不好。
这位吕大人正是怀王妃的兄长,依着怀王的颜面谋下的差事,半个时辰前买走的人,想必怀王约见她时,怀王妃已然生了疑心,把人弄走了!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第六十八章
姜瓷不顾衙差还在说话, 匆匆往外走。
“卫戎,吕家半个时辰前买走的人,还能追回么?”
卫戎脸色不好看。
“说不好, 半个时辰能做的事太多, 尤其这种时候,杀人灭口片刻便足。”
姜瓷倏然停住脚步。
对啊, 为什么杀人灭口呢?
怀王选在怀王妃的地方和她说的消息, 显然已生疑心,此举也大有试探之意。怀王妃真会掉下陷阱?
若真掉下来了,这事儿是不是就太简单了?如今也只是疑心,任何人证物证都没有, 怀王妃很没有必要这样做。此举瞧着,倒更像故布疑阵。
岑卿见姜瓷脸色不断转变,在门外悄声道:
“方才夫人示警, 已提前叫人来盯着,也好追查。”
“好,卫戎,便去把那三人都寻到, 不拘生死。”
卫戎倏忽不见, 岑卿即刻进来护卫在侧。姜瓷转头又往后走, 衙差不见人, 正追出来,见姜瓷又冲进来, 不耐烦起来:
“贵人到底要做什么呢?”
“既来了, 索性买几个奴婢。方才大人挑出那几个我瞧着都不错,还有那位胡姑姑,我都买下了。”
“哎呦, 今儿真是奇了,一下子卖了□□个奴婢?”
衙差愣愣的,叫人来办文书。没入官奴的随时都会买卖,文书都是早已备好的,交了银子做好记录,岑卿便叫人来领着带走。
马车摇晃,并没把人带去卫宅,而是一路去往城东破败的孔府。
康虎见姜瓷等人到来,唬了一跳,忙把人都引进去。孔府虽破败,却胜在地方大,寻了一处院子把那七八个女人安置了进去。
这些女人死鱼一样的眼睛因被人买了而活泛起来,毕竟苦了十来年,总算出了头……虽然也不知晓到底好坏,但终究离了罪民署,便挤在一处窃窃私语,唯独胡姑姑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神情凝重。
姜瓷只在墙后顺着个小孔看着。
“这胡姑姑果然可疑。”
她略想了想道:
“许家曾是大户人家,能做到嫡长女贴身侍婢的,必然也不俗。那几个,如今磋磨成这般,是雪绫雪绡的可能性不大,你叫个懂刑讯的,一一讯问。”
岑卿点头,出门去招了个黄雀卫来,那黄雀卫听岑卿交代点了点头,转身去旁边屋里,片刻出来,竟是个妙龄少女,一身大户人家婢女的打扮,进了门,将人一个一个叫出来带到旁边的屋子问话。
姜瓷看着,每走一个,胡姑姑的脸色便凝重一分。又过片刻,得姜瓷指示的岑卿回来。
“查清了,那个翰林侍讲学士,是十九年前科举做的官,因无甚门路一直留在翰林院做侍讲学士。七品小官,就给些皇族子弟念书的。后来怀王妃兄长提了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第二年便闹出了这个小学士调戏公主的事,太上皇大怒,将之抄家流放,也没说其家眷没入罪民署啊。”
“那位大人姓什么?可有子女?妻房姓什么?”
“姓胡,科考那年才成的亲,说是同乡,无子女,妻房姓范。”
岑卿忽然愣怔:
“雪绫便姓范!”
姜瓷点头:
“将雪绫生平同我说说。”
片刻后,姜瓷推门进去。屋里的女人还有三个,黄雀卫假扮的婢女将那两个女人一并带走,屋中只剩了胡姑姑。
姜瓷也不言语,坐在门边,婢女奉茶后便侍立在她身边,胡姑姑瞧着不觉冷嗤了一声。姜瓷才慢条斯理道:
“翰林侍讲学士的夫人,怎么要同婢女换了身份呢?你的婢女顶着你的身份被人买走了,夫人可觉着可惜?”
胡姑姑脸色不变: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衙差说,您受宫里人关照,所以即便在罪民署,也并没受什么苦。倒不知关照胡姑姑的宫里人,会是谁呢?”
胡姑姑照旧不理会,姜瓷不以为杵的笑笑:
“说起来,范雪宁才该是夫人本名,虽非许家家生奴才,但到底出身书香门第,因父亲病故家道中落,母亲为了供弟弟读书,把夫人卖到许府,想来就因为这身气度,才挑到了嫡长女房中伺候。倒也尽心,姑娘待你也好,后来便是出了事,还给了你一笔银子,解了你的奴籍,你便回乡嫁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