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罕+番外(8)

作者:冉尔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奉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穆府的偏门前停了辆驴车。穆老爷子的三姨太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从宅子里跑了出来。她的皮靴沾了雪沫,玫红色的旗袍下摆也溅满了泥点子。可她顾不上衣服,只盯着驴车瞧。“三姨太。”赶驴车的伙计从车上跳了下来,“人,我找来了,包您满意!”“怎么样啊?”三姨太从袖笼里掏出一块大洋,丢给伙计,冷眼觑着驴车上被棉被裹着的人影,“别白忙活了,找个咱府上七少爷看得顺眼的通房,才是正经事。”点击展开

“一碗汤要什么钱?”伙计把空碗收走,又递给他一个刚出笼的肉包,“就当是哥请你的。”

“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伙计浑不在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落在掌心下油光水亮的大氅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这皮子……只有富贵人家用得起。

不过他并没有将心底的猜测宣之于口。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唇红齿白的小家伙,指不定是哪家离家出走的少爷呢!

伙计收走了另外两桌喝空的汤碗,顺嘴劝郁声:“听哥的,不论去哪儿,都等雪停了再上路,今晚就住下吧。”

郁声乖乖地应了,继而摊开掌心:“用这个当房费成吗?”

“好家伙!”伙计被他掌心里的珍珠晃了一眼,哭笑不得,“小少爷欸,财不外露,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郁声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他也不想露财,可他全身上下只有裙摆上的珍珠能当钱花。

“明天我帮你找个当铺,把珍珠当了。”伙计叹了口气。

“谢谢大哥。”

“有什么好谢的?”伙计摇着头将郁声带到后院,推开一扇破旧的门,“屋里的炕都是烧得热乎的,进去歇着吧。”

郁声跌跌撞撞地走进去,见屋里不仅有炕,还有一壶刚烧开的热水,心下微松:“多谢。”

并没有人回应他的道谢。

郁声抬起头,发现带他来卧房的伙计早走了。

与此同时,一队穿着军装的兵骑马从客栈前呼啸而过。

“他娘的,哪儿出事了?”伙计刚回到店前,就被马蹄子掀了一脸雪。

“还能是谁?咱奉天城除了穆家的几位爷,谁能有这阵仗?”坐在门前喝羊肉汤的大汉打了个嗝,声音震天响。

伙计见他是个知道内情的,连忙问:“怎么个说法?”

“昨晚穆四爷回来了,许是穆老爷子有了新的指示。”大汉嘿嘿一笑,“又或者,是去玉春楼逮他家老七呢!”

伙计愣了片刻,也跟着嘿嘿笑:“穆老七又歇在玉春楼了?”

“可不嘛,听说他的味道可招姑娘喜欢了,你说,他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怎么不给他哥寻摸一个?”

“别介,人穆老四在床上凶着呢!”

…………

客栈里的笑闹郁声一概没听见,他坐在热乎乎的炕上,伸手揪了揪床单,开始怀念穆家雪白的被褥。

罢了罢了,不冻死就成。

郁声捧起包子,费力地咬上一口,热滚滚的肉汤淌到舌尖上,香得掉舌头。

他一口没咽下去,就又迫不及待地咬了好几口,鼓着腮帮子,艰难地吞咽。

郁声已经记不清上回认真吃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窝在炕上吃完包子,又倒了杯热水,然后裹着被子,恍恍惚惚地闭上了眼睛。

梦里,他娘回到了他身边,轻轻揉着他的头:“小声快些长大,长大了就不用受这些苦。”

郁声在梦里掉了几滴眼泪,全然不知自己已经烧成了炭球,客栈的伙计正哐哐敲着门,想要把当掉珍珠换的钱给他。

而骑马搜遍奉天大街小巷,始终一无所获的穆闻天,已经临近爆发的边缘。

他把那只主动钻自己被窝的小貂弄丢了。

这头郁声尚未有音讯,三姨太先病倒了。

她原先已经晕了两回,这下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她既懊悔于自己鬼迷心窍,从拍花子手里买了人,又觉得身上背负人命,造了大孽,一时间,连药都吃不下去,只知道抓着佛珠,歪在榻上,病恹恹地哭。

相比三姨太,穆老四的心情更是糟糕。

人是他亲手赶出穆府的,如今没了踪影,十有八九已经遭遇了不测。

可是他在奉天城里转悠了几圈,没闻到任何特别的味道。

但天这么冷,风这么大,谁能保证“小貂”没到汛期呢?

穆闻天越想越暴躁,浑身上下散发着逼人的气势,偏偏还有人想不开,往他的枪口上撞。

在寒风中奔波了一天的穆闻天翻身下马,余光里闪过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老七。”他的长靴撩起一片沾了泥污的雪,成功将穆博天吓愣在原地。

穆老七哆嗦着站定:“四……四哥啊。”

“你去哪儿了?”穆闻天的声音被寒风一搅,阴森森的,像勾魂的恶鬼。

穆老七“哇”地大叫一声,险些吓哭:“四哥,我在玉春楼的相好快到汛期了,我……我……我想……”

“你想干什么?!”

“我想……”穆老七还能想干什么?

他想标记人家啊!

穆闻天大步走过去,拎起弟弟的衣领:“标记?你娶人家了吗,就想标记?”

穆老七瞬间蔫巴,耷拉着脑袋,哼哼:“可想标记他的人很多,我……我……”

“怎么,奉天城还有人敢和你穆老七抢?”

穆博天缩了缩脖子,将到嘴的辩解全咽了回去。

他哪里是想娶人家?

他只贪图一时的快活。

穆老四一声冷笑,知道自家弟弟是个什么德行,手上用力,直接将穆老四丢进了院子:“我劝你老实一点,爹快回来了。”

恐惧争前恐后地从穆博天的眼里冒出来,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院前:“四哥,爹真的要回来了?”

穆闻天懒得解释,将院门一锁,转身出门,继续找那只不知道跑去哪里的“小貂”。

*

郁声被敲门声惊醒,费力地从炕上坐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打了个哈欠。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后颈,指尖在小小的凸起上一带而过,酥酥麻麻的触感立刻从脖颈间扩散开来。

郁声迅速清醒。

他紧张地摸着额头,确认温度过高后,惊恐地裹紧了被子。

郁声从未经历过汛期。

像他这样的人,大多十六岁来第一次汛期。郁声身子弱,十六岁时,没等来汛期,也没在意,只记住了娘说过的话:汛期来时,体温会频繁升高,还会控制不住自己,哪怕在后颈上抹了药膏,还是会想被标记。

郁声被拐到奉天之前,每日都会往后颈上涂膏药。

今时不同往日,没了膏药,他的汛期终是姗姗来迟。

“小少爷,您没事吧?”房门外的伙计又敲了敲门。

郁声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开门的刹那,犹豫了。他怕自己身上散发出汛期的气息。

“没事,我刚睡醒,还没起来。”郁声缓缓收回了手。

伙计不疑有他:“成,我帮你把珍珠当了,这钱……”

他抢着回答:“放门口吧,我换身衣服就出来拿。”

“得嘞。”

脚步声远去,郁声暗自松了口气。

寒风顺着门缝吹进来,缠着他的脚踝打转。他哆嗦着跑回床边,重新钻进了被窝。

炕热热地烧着,郁声的体温持续上升,后来连他自己都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

原来……是这个味道呀。

郁声迷迷糊糊地想:以前他娘的屋前也种着桂花树。

到了汛期的欧米伽很脆弱,他想起去世的亲人,眼里蒙上了薄薄的水雾。

他还有爹。

只是……

郁声喃喃自语:“爹不要我了……”

一滴泪顺着他的面颊滑落,滚进了白皙的颈窝。

——哐哐哐!

敲门声又起。

郁声吓了一跳,脸颊的泪珠扑簌簌地落下。

他想起自己还未将门前的钱拿回来,懊悔不已。

会被人拾走吗?

万一……万一门外的人闻出他是欧米伽怎么办?

“有人吗?”

敲门的人嗓音粗粝,郁声无端想起了在客栈里看见的喝羊肉汤的客人。他在申城时,甚少见到膀大腰圆的汉子,不由心生胆怯,不敢答话,在还在震天响的敲门声里,用被子将自己裹住,生怕甜甜的桂花香飘出去。

“没人啊……”门外的人又嘟囔了一句,他拾起地上的银票,往客栈里去,“伙计,你说怪不怪,居然有人把钱往门前丢!”

“钱?”端着羊肉汤的伙计擦了擦额角的汗,循声望过来,看清大汉手里的布包,哭笑不得,“嗐,是我放的!”

“……那屋里的客人昨晚让我帮忙当东西,我今天一早就去了当铺,换了钱票紧赶慢赶地回来,生怕他着急,结果倒好,我都出去一趟了,他还没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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