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罕+番外(7)

作者:冉尔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奉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穆府的偏门前停了辆驴车。穆老爷子的三姨太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从宅子里跑了出来。她的皮靴沾了雪沫,玫红色的旗袍下摆也溅满了泥点子。可她顾不上衣服,只盯着驴车瞧。“三姨太。”赶驴车的伙计从车上跳了下来,“人,我找来了,包您满意!”“怎么样啊?”三姨太从袖笼里掏出一块大洋,丢给伙计,冷眼觑着驴车上被棉被裹着的人影,“别白忙活了,找个咱府上七少爷看得顺眼的通房,才是正经事。”点击展开

“你怎么知道丢的是姑娘?”穆闻天抓住弟弟的衣袖,漆黑的瞳孔里映出了穆老七茫然的面庞。

穆老七喃喃:“三妈妈告诉我的……四哥、四哥你去哪儿?”

穆闻天走得干脆,只留给穆博天一个锋利又孤独的背影。

穆老七摸着鼻子,嘟囔了几句有的没的,继而指挥着屋外的兵,继续在院儿里找自己面都没见上的通房。

太阳从云层后冒出头,雪短暂地停了会儿。

穆闻天走进三夫人的院子时,长乐正按照医生的指点,蹲在门前煎药。

脚步声惊动了她。

“四爷?”长乐瞧着穆闻天腰间的枪,哆哆嗦嗦地拦在门前,“您……您消消气,三夫人不是故意……”

她说话间,耳畔嗡嗡地响起外头的流言蜚语——穆四爷不仅在床上有特殊癖好,平时还以折磨人为乐——长乐以前听见这些瞎话,从未当过真,但当她直面穆闻天,恐惧瞬间占据了全部心神。

长乐想:完了。

四爷肯定要崩了我。

她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眼泪唰地淌了下来。

穆闻天的脚步硬生生被长乐的眼泪拦下来。

他莫名其妙:“我只是有点事要问三妈妈,你哭什么?”

“我怕……我怕你崩了……崩了……”

“你这不是扯淡吗?”穆闻天耐着性子将她推开,“里头是我的长辈,我崩谁也不能崩她啊!”

长乐闻言,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也不能崩七少爷!”

“不崩不崩。”穆闻天撂下一句“我崩我自己成不”,甩手走进了屋。

屋内,躺在炕上的三姨太已经醒了,两个医生围着她把脉。

穆闻天长腿一迈,在床边站定。

他挺拔的身形压迫感十足,三姨太靠着靠垫,惊得连连咳嗽。

穆闻天打了个手势,将医生“请”了出去。

“三妈妈。”他问,“你给老七折腾的那个通房,打哪儿找来的?”

三姨太自知事情败露,不敢隐瞒:“老四,我也不跟你打马虎眼……府里的丫头小子,哪个不是买来的?”

“……老七也大了,我寻思着,是时候给他找个通房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惊动你和老爷。”

“……你放心,那个丫头干净着呢,拍花子说是‘好货’,大户人家出身,家道中落才被卖了。”

“……你想,咱们把她买回来,好吃好喝地供着,不等于救了她的命吗?”

三姨太说着说着,眼前一亮:“老四,咱们这是行善积德呢!”

穆闻天差点被三夫人的歪理气笑。

他随手拖来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炕边:“三妈妈,你把人买回来以后,有没有看一眼?”

“看什么?”三姨太理直气壮地反问,“昨夜里,黑灯瞎火,就是真叫我看,我也看不清哪!”

穆闻天忍不住用手指按了按眉心。

他算是搞明白了,敢情三妈妈也好,老七也罢,谁都没看清“通房”的面容,把一个男人当姑娘家,抬进了门。

“你可知道,那不是个姑娘?”

三姨太嗤了一声:“不是姑娘,还能是个小子?”

穆闻天抿了抿唇,没应声。

三姨太愣了愣,面色一点一点凝重起来:“不会真是个小子吧?”

这年月,小子也能嫁人,就是能嫁人的少,寻常大户人家若是有能嫁人的儿子,就会好好养到十六七岁,再把他们当联姻的工具嫁出去。

嫁出去前呢,会在他们身边安好些人看着,免得他们被不长眼的“猪”拱了。

要知道,能嫁人的小子一被标记,就嫁不出去咯!

至于拍花子手里能生的小子……价格当然高得离奇,断不可能简简单单就被三姨太买来,给老七当个没名没分的通房。

“坏菜了。”三姨太紧张地揪着帕子,“哪家的少爷被拐了?”

她扒拉着手指,如数家珍:“谌家的少爷?不对,已经嫁人了,我也见过;沈家的少爷?不对,年前订的婚,要是被拐走,我肯定能得到消息……”

三姨太想来想去,熟悉的人家居然没有一个符合条件。

她的神情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愈发凝重:“不会是……从省外拐来的吧?”

也只有这个猜测说得通。

省外的少爷被拐了,家里再怎么着急,出了省找,也无异于大海捞针,没有特殊情况,肯定找不着。

“老四,你快去把人叫来问问!”

穆闻天见三妈妈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冷笑道:“若是能找到他,我也不会来打扰三妈妈了。”

“什么?!”三姨太听出穆闻天话里的意思,一口气再次噎在胸腔里,眼前阵阵发黑,“他,他不会是冻死了吧?!”

穆府不是没死过人,可一个来路不明,从拍花子手里买来,很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的通房真要被冻死,那就是大事儿了。

三姨太等不及听穆闻天的解释,捂着心口,软绵绵地歪在床上,像是又要晕。

穆闻天赶忙把医生叫进来。

候在屋外的医生匆匆进来,又是灌热水,又是掐人中,总算把三姨太的神志唤了回来。

“老四,你说……你说我这不是作孽吗?”三姨太悔不当初,拽住穆老四的胳膊,泪眼婆娑地忏悔,“这条人命铁定要算在我头上了!”

“三妈妈,人没死。”穆闻天生怕他爹的三姨太有个三长两短,低声安慰,“但他走错了院子,我当他是……”

他顿了顿,没将心中曾经的想法说出来,含混道:“我当他是哪里来的小贼,给了衣服,打发到府外去了。”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三姨太竖着耳朵听穆闻天解释完,瘫倒在靠垫上,长舒一口气,半晌,又挣扎着坐起来,“不成!我一想到他是好人家的小子,心里就过意不去……老四,你去把人找回来,我们好好问问,若是他真是哪家的少爷,咱们就把他送回去,若不是……就让他住在咱们府上,也算是弥补咱们的过错。”

穆闻天正有此意。

他起身和三妈妈告别,眼前晃过郁声白晃晃的颈窝,喉咙没由来一紧。

原来是好人家能嫁人的小子,也不知来没来过汛期。

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在穆闻天脑海中一晃而过。

他前脚出了院子,后脚就把双喜喊到了跟前。

“爷?”

“让兄弟们都抄家伙,找一个穿着我的大氅和靴子的人。”穆闻天想了想,“罢了,给我备马,我和你们一起去找。”

双喜忙不迭地应下,一边喊人,一边往马厩跑。

穆闻天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眉心微蹙。

这么冷,小貂会往哪里钻?

郁声没地方钻。

他身无分文,只有裙摆上的珍珠能当钱用。

他一边往掌心哈气,一边找客栈,想喝上一碗热汤,住上一晚,再为日后做打算。

申城是回不去了。他爹默许了他的失踪,他再回家,不是给一家人添堵吗?

郁声念及此,鼻子发酸,等到了客栈门前,才想起来数裙摆上还有多少颗珍珠。

呼啸的北风卷起了大氅,雪花像是沙砾,打得他的小腿生疼。

郁声低低地咳嗽着,冻得神志模糊,颤抖着揪住裙摆上的珍珠,用了好半天的力都没能把珍珠扯下来。最后,他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客栈,把手放在炉子上烤了会儿,待手指恢复知觉,才勉强扯下一颗,攥在掌心里,小步小步地往柜台前挪。

他知道自己应该找个当铺把珍珠当了换钱来用,但他太冷太累,实在走不动了。

客栈里的伙计见郁声冻得面色发青,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盛了碗羊肉汤:“哎哟,怎么冻成这样?”

郁声红着眼眶道谢,猴急地喝了一口,结果热汤刚入口,就被烫得闷哼一声,继而咳了个昏天黑地。

伙计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见多了南方喝不惯羊肉汤的客人,哄着郁声坐下:“咱家的汤呛是呛了点,可够劲儿!受冻就该喝咱家的汤!”

一旁裹着皮大衣的客人闻言,跟着起哄:“可不吗?再冷的天,只要喝了一碗羊肉汤,就能烫到心里去!”

郁声听了这话,揉去眼角的泪,再次捧起碗,小口小口地将一碗羊肉汤抿完,四肢果然恢复了些力气。

他擦了擦嘴:“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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