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图(16)

作者:寐语者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关键字: 架空 权谋 家国情仇 八百里封邑,销却黄泉一诺。 南之梧桐,北之乔木,一身相许两国君主。夙昔情苦,半生姻约,自杀戮血色中起始,于世事苍茫中沉浮。长公主、太子妃、皇后……她身负天下女子最尊贵而沉重的名头,百年之后,红颜飞灰,留诸青册的名字,终是祸国妖后,还是一代女主;他与她是帝后,也是夫妻,几许爱憎聚散,几度厮杀辗转,烽烟夕阳下可有一人如约归来?点击展开

一幅幅看着,他眼前浮现另一个隐约绰绰的影子,是少时无数次,梦中想要看清,总又看不清的人影,母妃,红颜早逝的母妃,来不及多看自己一眼,就算是只看了一眼,那也是同样的,温柔慈悲吧。

“我也不知,他如今是不是这样子,画得像不像。想着他时,便照我记得的婴孩面容,将他画来瞧上一眼,想着他入睡时,嬉耍时,会是什么模样……”

她低低宛宛的说着,怔怔垂低了目光,没有觉察,他自画案前转过身来,一言不发望住她,眼里隐约也有了一层雾气。

“画得很像,衡儿还是你记得的样子,没有变。”

他拿了一卷画,到她身侧来,微笑指了她看,“他的眼睛,要大些,像你。眉毛是像我的样子。”

她抬起眼来,静静看他,唇角噙了淡淡一丝笑,目光柔若春水。

是因为想从他的脸上,寻到与衡儿相似的痕迹,才会有这样深柔的目光么。

他叹息,将她揽入怀中。

“我想要衡儿,在父皇,也在母后身边长大,不要像我。”

身后怀抱,隔一层单衣,传来他沉稳心跳,和似要将人融化了的温度。

昀凰默然听得他这样讲,心下恻然酸楚,手指缓缓回扣,将他牢牢握着自己的手,也握了一握,低声道,“你必定是一个极好的父亲,衡儿在你身边,我是安心的。自来了殷川,我不问他,不提他,只怕他因牵涉上一个失宠被废的母亲,失去你的眷顾。我连母妃当年也不如,连带着他一起,护着他躲在冷宫里安分度日也不能。只怕连累了他,怕你记恨着我,连带不喜欢他……”

他的手蓦地一紧,将她五指握得生疼。

“你竟是这样想的。”他一声长笑,“华昀凰,你不会失宠,因为我从未宠过你,只将你视为白头归老之人……韩雍出使,先来觐见你,是我要你知道,即便你身在殷川,也仍是北齐堂堂正正的皇后,这是你身为南朝长主的尊崇,身为北朝皇后的威仪。普天之下,没有人能轻视你。你是我亲手抢回来的女人。我们齐人,便是这样的蛮人,抢来的女人,绝没有再放走的。”

第七章

皇帝行苑狩猎后,避居山寺禅堂静思已有数日,原该回宫的日子,却又是一道旨意传来,皇帝巡视南方诸郡,御驾竟不回宫,直接轻随简从,离开京城,往南去了。

这消息,令宫里宫外一片哗然。

朝中言声如沸,猜测四起。

谏官们连夜就洋洋洒洒写好了奏章,痛陈皇帝行事急率放任。

各路臣工的奏章一夜之间就在御案上堆积盈尺,累累如丘。

御驾还在南巡的路上,送奏章的快马,已驮着成箱的奏章追了上去。

唯独两个人,对此不置一词。

一个,是相府里养病的首辅重臣于廷甫,不论臣僚们如何求见,相府始终闭门谢客。其次子东台侍御史于从玑将来人一一辞拒,只说父亲年事已高,静养期间,不能视客。

另一个,是平州鹤庐里一心修道,不问朝务的诚王。

皇帝南巡的消息是傍晚传入鹤庐的。

山寺禅堂内外都是皇帝的亲随,防范严密,不比得宫中人多繁杂,倒容易安插耳目。如今皇帝的戒心越来越强,对诚王在御前左右安插的人,早有警觉。御苑行猎所带的扈从,都是大侍丞单融亲自一个个点过的,防了个滴水不漏。

因而,这消息来得是太迟了。

哑老知道王爷对皇帝的怒,已到了极致。

袭杀沈觉,哑老原本还忌惮着会触怒皇帝,不想,皇帝已先发制人,对王爷的防范已到了如此地步——是皇帝的寡恩,令王爷失望透顶,下此狠手,也就怨不得王爷了。

与宫城一墙之隔的尘心堂出了事,无异于触犯宫禁,不是小事。

虽未张扬到外间,毕竟瞒不住耳目通达的人。

相府里,隔日就得了消息。

尘心堂里住着什么人,除了皇帝皇后和诚王,便只有于廷甫知道。

连于家四个儿子中,最受于相看重的次子于从玑,也不知道。

——是以,当于从玑在御史台一早接到大理寺送来的消息,震惊至极。

一夜之间,京畿九卫悉数惊动,四门戒严,金吾卫的马蹄声踏破黎明。缉捕南朝刺客的榜文赫然张遍城中各处,刺客夜犯宫禁的事,哗然传遍街市巷闾。

于从玑当即赶回府中,顾不得换下官袍,直入东厢,见到正在书案前手把手教孙女习字的父亲。于从玑行过了礼,脸色如常,垂手等待父亲问询。

“二叔!”小侄女见是他来了,笑容满面。

于廷甫抬眼,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对孙女说,“你二叔有事同祖父讲,回头再与你习字。”

“哦,那殊微告退了。”小女童乖巧端正地点头,走到侍立在侧的乳母身边去。

待屋里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于廷甫拿起笔,在孙女未写完的字帖上,不动声色写下去,眉也不抬,“尘心堂的事,有后话了?”

到底还是父亲沉着,从玑面有愧色,略踯躅,直言道,“回禀父亲,夜犯尘心堂的刺客,已有一人被金吾卫缉拿,现在满城张榜,正在追缉其余脱逃的南朝刺客。”

于廷甫执笔的手一顿。

从玑望了父亲的神色,审慎开口,“大理寺问刑之后,刺客招认,夜袭尘心堂是为刺杀住在其间的……南秦旧臣,沈觉。”

字帖上写了一半的笔画,陡然断了,毫尖在纸面留下滞重墨痕。

于廷甫搁笔。

苍老佝偻的身躯在那一瞬间仿佛直挺了些,复又缓缓的,朝身后椅中坐了下去。

三年前南秦先帝猝然驾崩,权重一时的沈家一夜被黜,少相沈觉遭贬后竟失去踪迹,从此成了南秦缉捕的叛臣。

悄然入齐的沈觉,躲过了南秦裴家的追杀,在北齐却仍是不可见光的身份。

他是带着南秦先帝和太妃罹难的噩耗,来见皇后华昀凰的。

彼时,今上登基,中宫册封未久,宫里正是万象始新的喜庆时候。

更大的喜事是,合宫上下都在期盼着皇后腹中的孩子。

若降生的是一位皇子,那便是今上登基后的嫡长子。

北齐历来是储君立嫡,无嫡则立长。

虽然庶长子已五岁,却不是当今华皇后所出,生母骆氏还没踏进宫门就已畏罪自裁,母族悉数受了叛乱的牵连。这位庶长子与皇位是注定无缘的。而华皇后身世非凡,恩宠正隆,她与皇上所生的第一个孩子,极有可能,便是未来的储君。

而华皇后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昭阳宫进进出出的御医总是提心吊胆,唯恐有个闪失。在这当口上,南秦的噩耗传来,先帝驾崩,太妃罹难。

华皇后自幼相依为命的母妃,和待她宠眷无匹的兄长,她对故国全部的牵系挂念,就这么去了。至亲身故的打击,刚强男儿也承担不起,何况她待产之身。

非但不能让沈觉见皇后,连同南秦的消息,也被皇上严密隐瞒了起来。

沈觉是南秦名臣,治国贤才,更是皇后在南秦为长公主时最倚重的亲信。

皇上待沈觉以上宾之礼,秘密将他安置在京中,要他暂且忍耐,等孩子降生后再与皇后相见,再将南秦的消息缓缓告之。顾念皇后母子的安危,沈觉遵奉了皇上的旨意,潜居不出。

从此沈觉的踪迹彻底消失。

除了皇上,知道沈觉就在京城的人,只有于廷甫与诚王。

宫中总有朝臣进出,是消息灵通之地,皇上不放心,又以安养为名,禁止旁人进出昭阳宫。皇后见不到外人,行宫上下戒备森严。费了这一番苦心,总算瞒住皇后,直到皇子降生。

震动朝野的那一场变故,就在皇子降生后第五日发生了。

有人暗助沈觉乔装成御医的随从,潜入昭阳宫,将皇上苦心隐瞒的一切都告知了皇后。更令皇后得知,南秦宫变,幼主登基,皇上已从沈觉口中知道裴氏弑君篡国的真相。却不但向她隐瞒了消息,无动于衷她至亲的被害,更向南秦发去了朝贺幼帝登基的国书。

国书中以皇后华昀凰的名义,写下对新君的祝颂,加盖了皇后印玺。

意味着华皇后以姑母的身份,承认了幼帝,也承认了弑杀她母亲和兄长的裴太后挟子临朝的名正言顺。来自长公主的朝贺,让南秦朝中忠于先帝的臣子,即便对裴氏兄妹心怀疑忌,也只得缄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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