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5)
而做着这一切的丁未，表情淡漠，无动于衷，仿佛手里掐着的是一团没有灵魂的面团，生死与他无关。
“丁未！！！”邱沐阳弹射般冲过去将丁未扯开，孩子跌坐在地上，双目失焦地大喘了几口，片刻后缓过神来，爆发出凄厉的悲鸣。
受到了惊吓，但是确实没有受伤。
邱沐阳看着一边木木放下手的丁未，赶紧拉着他逃离了杀人未遂的案发现场。
“他掐猫。”
停下步子后，丁未对上邱沐阳责问的眼神，口吻平静到有一丝冷漠。
“我没有做错。”
***
-丁未日记·日记只写好的事情-
【日期】2016.9.22（二） 【心情】白色（我的）白色（羊羊的）
救了小咪的朋友。
等于救了小咪。
没有遗憾了。
第7章 第 7 章
“你差点杀人了你知道吗？！”邱沐阳看着一脸理直气壮的丁未，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丁未大抬眼看了看邱沐阳，又低下头直视着足尖，用近乎机械的声音又说了一遍：“我没有做错。”
“我没有做错！”“我没有做错！！”一遍又一遍重复、丁未的音量越拔越高，从微弱一直提到尖锐刺耳，邱沐阳知道他又要开始了。
天旋地转间，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出走前的那个下午。
意识错乱、疯狂尖叫，漩涡般扭曲的空间，光怪陆离的幻境撕裂又重合……
他又尖叫了——邱沐阳有些崩溃地抱住丁未的脑袋，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如果能和丁未一起死掉，就好了。
“……”
不知道多久，邱沐阳的耳膜终于从撕裂的边缘解脱。丁未再开口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他喘着气，声音难免嘶哑，眼角泛着些许湿润的红。
“我没有做错，对吧……羊羊？”
邱沐阳鼻子一酸，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算了，算了吧。
-
邱沐阳花了整整一个白天，才找到一个可以临时打工赚钱的去处。
来到工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邱沐阳承诺只要一半的工资，负责人才勉强同意他外带一个白吃白住的丁未。好在他们俩住的是一件没人的空房间，不用和其他人合宿，倒是让邱沐阳放松了许多。
邱沐阳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这里的不正规——就凭他们不看身份证，就接纳了他这个未满16岁的童工，既不问他的来路，也不在乎他待多久。
他下个月就16岁了，和16岁没有什么区别，邱沐阳想，自己也算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这样的想法，在临睡前听见隔壁传来的男女不可描述的隐秘之声时，产生了深深的动摇。
不久前，隔壁的男人就调笑着问他们俩要不要找点乐子，邱沐阳捂住了丁未的耳朵，尽可能委婉地拒绝了他。
现在，邱沐阳躺在床上，一墙之隔的声音在空荡的工棚里越发清晰起来——那不止是一对男女的声音，邱沐阳可以明显地听见有男人和女人，女人和女人，也有男人和男人……
邱沐阳有些焦躁地翻了个身。
丁未睡在他的隔壁床，灯媳得漆黑，但是邱沐阳还是能还见他比黑夜还黑的眸子。
“他们在玩什么”丁未问。
“睡觉。”邱沐阳在让人分心的背景音中敲敲床边，既是说给丁未听，也在劝解自己。
夜里，尽管邱沐阳再三警告过自己，但他还是在梦里看见了丁未的脸，梦见他发出了和隔壁相似的声音。
他被梦里的丁未弄湿了被单。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邱沐阳依旧觉得自己恶心得要命。
他觉得自己跟姜然没什么两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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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6.9.22（三） 【心情】（我的）白色（羊羊的）
羊羊说我做得没错。
门打开了。
又见到了丁来和小咪。
门关上了。
有了新家可以住。
邻居们在玩游戏。
姜然也经常和丁来一起玩。
第8章 第 8 章
早上起床之后，丁未发现邱沐阳总是躲他——刷牙也躲他、吃早饭也躲他、走在一起都不看他了。
“我犯错了吗？”丁未问。
“没有。”邱沐阳跟他错开身子，低下头闷闷道，“我感冒了，你离我远点，小心传染。”
丁未点点头，对邱沐阳身体没有丝毫关心。
当然，邱沐阳也并没有感冒，只是从昨天的梦里醒来之后，连看他一眼都觉得自己肮脏无比。
丁未是不能去工地的，这让邱沐阳得以从无尽的负罪感中稍作喘息。
他心神不宁地走到工地和大家一起上班，听着监工的安排，开始干着最不需要脑力、却又最辛苦的纯粹的体力劳动。
虽然他早就做过了思想准备，但是工地的生活环境还是比他想象得浑浊很多——口粗手毒的监工、喜欢开劣质玩笑的工友、还有无穷无尽的压弯他脊梁的砖瓦泥浆……
也就一个上午的时间，邱沐阳就累到有些后悔了。
至少坐在课堂上学习的时候，不会有疼到连腰都直不起来的情况。
可是，当邱沐阳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恨不得追他到曲城也要杀了他的仇家、想到冷漠的同学和逃避责任的老师，他便也不后悔了。
没有什么会比过去的生活更糟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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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会比过去的生活更糟糕的了。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邱沐阳弓着背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丁未不见了。
不只是宿舍，工地、食堂、大院都没有丁未的人影——比过去的生活更糟糕的事情出现了。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没有手机，而丁未甚至连和正常人交流都很困难。
邱沐阳只觉得呼吸突然不畅起来，他本身就累得要垮的身子晃了晃，但是因为还没有找到丁未，所以他不敢就这样瘫倒在地上。
邱沐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着随时都会崩溃的情绪四处打听的，他只知道他脸色差到连监工都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我让那小伙出去帮我去门口买包烟，不知道他怎么还没回来。”最后，工地门口看门的大爷道。
邱沐阳就像是海难中抓住浮木般冲向了门口的超市，收银员也被他可怕的脸色吓了一跳。
“他是在我们这里买了一包硬玉溪，然后往前面走了。”
邱沐阳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已经要在胸口碎开来，他怕线索不经意间就这么断了，他怕再往前走就没有丁未的消息了，他怕绝望中给他一丝希望结果又是一场空，他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丁未了。
他从来就没有觉得脚下的鞋这么不合脚过，每走一步路都要疼得他要哭出来。
终于，邱沐阳在两座大楼之间漆黑的缝隙里找到了丁未，他蜷成一团好像是睡着了，手里还牢牢攥着一包硬玉溪。
“你怎么又哭了？”丁未醒来的时候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邱沐阳，“感冒了很难受吗？”
接着伸手给了邱沐阳一个拥抱：“不哭。”
邱沐阳捂着脸，眼泪根本不受控制，毫不夸张地说，他现在大口呼吸的样子，宛若劫后余生。
“你说过，只要我没被找到，就不要出来。”丁未道，“我是不是很听话。”
邱沐阳明白了——他到现在还没有从捉迷藏的游戏里走出来。
***
-丁未日记·日记只写好的事情-
【日期】2016.9.23（一） 【心情】白色（我的）白色（羊羊的）
他没找到我。
我是捉迷藏第一名。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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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你以后不要乱跑了，跑丢了你一个人以后怎么办……”看着一脸懵懂的丁未，邱沐阳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不会一个人的。”丁未抬起头，“羊羊一直和我在一起。”
邱沐阳看着他，半晌才垂下眸子去，不再发话。
虽然是丁未擅自跑出去躲起来，但是邱沐阳很难生他的气。
怪自己早上走得太急了，没有叮嘱他不要出门不要乱跑，丁未是很听话的，所有的错都是因为自己没有把话叮嘱到位。
邱沐阳看着丁未明显消瘦下去的身子，愧疚感就像是河堤边防止泄洪的沙袋，一层层越垒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