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28)
公孙惑从星盘里抬起头,说:“是的,司天监分派进了四位备选,我筛了两个,留下两个中用的,帮着做些琐事。”
刘汝山扫了眼,说:“小伙子挺精神,叫什么名字?”
后头被点的少年行了行礼,回禀道:“惊鸿。”
“惊鸿?这个名字好。”傅临春微微一笑,随口吟道:“我记着沈括有句,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可是同一个惊鸿?”
“正是。”那少年一点儿也不犯怵。
刘汝山哈哈道:“傅兄说话就喜欢这样提腔作调的,我是个粗人,只知道惊鸿一现的惊鸿。公孙先生好福气,收个这么个手下,连名字都取得这样有古意。”
公孙惑客气道:“刘统领谦虚了,能知道惊鸿一现,也不算粗人了。”
三人又说了好一阵子有的没的,直近宫门快下钥时,刘傅才出了宫。
刘汝山说:“见着怀慈帝时,我吓惨了,还以为他要发落了你我。”
傅临春干笑了一声,道:“你怕什么,陈铨跟你又没关系。”
刘汝山说:“怎么没关系?陈铨行刺,御林军迟迟未来,论起来,也是失职的大罪。今儿怀慈帝没说什么,可不代表我心里没数,他训你时,也在拐着弯训我。”
傅临春瞥了眼刘汝山,没想到他这五大三粗的人还能想到这一层,他忙说:“那你倒是说说,你听出了个什么?”
刘汝山一脸认真道:“倒也没听出了什么,你们说话都见头不见尾的,我听着费劲。”他乍一寻思,抹着下巴又道:“不过我瞅着怀慈帝说什么茶啊水的,隐约猜到,他这是在让你我往后忠心于他呢。”
傅临春旋而一笑,回身看向公孙惑他们。
刚刚刘汝山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全都是那位叫惊鸿的。
傅临春想,不应该啊,以公孙惑的眼力见儿,怎么可能看不出那惊鸿是个女的?
刘汝山见傅临春一脸忧思,还以为他这是在回味自己的话。
两人一同上了马车,天渐渐暗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看。
第22章 上元
上元,晴光大好。
戚如珪踏步进南司署时,见门缝里插着一枝桃花。她将那枝花取下,放在鼻尖嗅了嗅,很香,看来是新采下不久的鲜货。
尉迟长恭满脸是笑地从门后走了出来,他身宽体壮,不弓着容易撞在门框上,于是只得含着背,像只虾似的蹭到戚如珪跟前。
戚如珪拿着那枝桃问:“你送的?”
尉迟长恭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是啊,属下也不知是谁放在这儿的。”
戚如珪眯眼轻笑:“别不承认,我知道是你放的,你想巴结我,以后用心做事就可以,搞这些把戏做什么?”
尉迟长恭正要回她,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笑声。戚如珪循声望去,见顾行知阴魂不散地走了过来。
今日的顾行知心情也不错,全身裹着身玄色劲装,英姿飒爽。他头顶乌金冠,脚踏皂青靴,配着一派精壮身骨,凝在风中,如松如竹。
尉迟长恭虽没见过他,却也隐约猜得到他就是大内新封的兵马司北司正使,这事儿今早他刚从领事函那儿知道,还没来得及告诉戚如珪。
戚如珪将花别在身后,眼底划过一丝冷意,她说:“你来做什么?”
顾行知嘴角一扬,半露的小虎牙闪闪发光。他揖道:“听闻戚家姐姐喜任新官,特来庆贺一声。”
戚如珪摊开手上的伤,哂笑了两声,道:“你哪次来找我有好事?”
顾行知扫了眼那伤口,过了这么些天,戚如珪手心那道疤已愈了大半,只留下一条浅浅红印。他不知为何,心跟着也放宽了些,只抱刀说:“这花你喜欢吗?”
戚如珪一愣,“你送的?”
顾行知看了眼后头,嗔道:“我听左靖说,女孩子家都喜欢花。”
“我不喜欢。”戚如珪将花扔在地上,转身朝里走。
顾行知知道她不愿领情,也不气,尉迟长恭见状行礼道:“属下参见顾正使。”
戚如珪停下了脚步。
顾行知说:“哎呀,你看我都快忘了说正事儿了,来这儿呢,是想告诉戚家姐姐,从今往后你我就是兵马司的同寅了。你南我北,你我一同进退,也好熟络熟络感情。”
“感情?”戚如珪瞳孔一聚,转过身说:“我与顾正使可没什么感情。”
顾行知道:“别这么凶嘛,以后总归是要在同一处办公的,总不能张口就掐架吧?”
戚如珪细眉一凛,“什么意思?”
尉迟长恭忙解释道:“北司署建得比南司要早五六年,年前受了场大水,不堪经受,连着几间老房都冲塌了。工部忙着为先帝设陵,迟迟未拨人来修,李尚书吩咐了,南北两司暂且并到一处办公,等北司署修好了,再搬回去。”
正说着,驮着资材的马车队伍哐当哐当地在南司门前停了下来。带头是个壮男,名叫匡野,浓眉大眼,身形健硕。
他见着顾行知,行礼道:“顾正使,现在就往里搬吗?”
顾行知点头:“搬。”
众人一个接着一个抬着箱子进门去。
戚如珪说:“无耻。”
顾行知一惊,“我怎么又无耻了?”
戚如珪瞪了眼他,说:“你就是无耻!”
顾行知看了看尉迟长恭,又看了看副使匡野,扁嘴道:“我冤啊。”
………………
顾行知上任第一天,闲得发慌。他将兜里的糖摆成一圈,然后中间放支毫笔,笔头一转,转到哪颗糖,他就吃哪糖,吃到最后,就只剩下了两三颗。
顾行知打眼看着对面的戚如珪,看她正和尉迟长恭埋头议论着上元节夜巡的事,他横嘴说:“吃糖不?”
两人毫不理睬。
顾行知尴尬地缩回手,自个儿觉着发慌,跑到门外买了两斤炒米,他吧唧吧唧地吃着,看着戏折儿,借此打发时间。
顾行知一看入迷,笑得就有些大声。戚如珪正和尉迟长恭说着公事,突地闻见顾行知嘎嘎大叫,她只得放下笔,离了座,走到顾行知面前,将他手里的戏折儿一把扯到了地上。
顾行知说:“你干嘛呢?”
戚如珪叉腰道:“顾正使这是把兵马司当戏园子了吗?又是糖果,又是点心的,要不要再给你叫个唱曲儿的?”
顾行知放下二郎腿:“也可以啊,不过我更想听你唱。”
“你——!!!”
戚如珪一脚踩在戏折子上,后头的尉迟长恭忙起身道:“二位正使息怒,有话坐下来好好说。”
戚如珪讽道:“跟他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顾行知摸了摸眼下的疤,反嘴说:“你也不必装腔作势,谁不清楚,这南司署上下所有人都在说你是个花瓶。我寻思着你也做不了什么实事,干脆学我得了,吃吃糖喝喝茶,岂不快活。”
戚如珪以拳撑桌,气得不轻:“龙虎军少尉就只有这摸鱼划水的觉悟吗?既然要摸鱼划水,又何必来兵马司,在府里多陪陪顾家老爷子不好吗?”
顾行知略有些憾色:“我爹爹待不了几天,蕃南六郡出了些乱子,他不日就得出京。这不听说兵马司近日新来了位美娇娘吗?这样漂亮的女人,顾府可没有。”
顾行知往她身边靠了靠,当着尉迟长恭的面,抚上了她的脸颊。戚如珪不喜脂粉,那脸上却透着比脂粉还诱人的红晕。
她欲推开顾行知的爪子,岂料这顾三手劲儿大得很,只用三两根手指就将她的下巴钳得一动也不能动,戚女整半张脸都被他捏得发酸。
顾行知将嘴凑过去,戚如珪向后一撤,闻鼻尖飘满糖果香:“这儿还有人呢……”
“无妨。”顾行知伸了伸舌头,□□暗涌。
尉迟长恭别过头,假装什么也没看到。但见两人就快要对上时,顾正使突然虎头一转,抬手将戚正使头上的小花儿给摘了下来。
顾行知说:“粘头发上了。”
戚如珪羞得暴跳,搓手说:“你逗我?!”
顾行知将那花儿放在鼻前,闻了闻,说:“我逗你什么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别老想着那些莺燕缱绻的事。”
戚如珪憋得满脸通红,“谁要跟你莺燕缱绻?!你……你……你当真是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