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秋风早(17)
从此之后王睆的话更少了,每天在家中无事便摩挲着苻融曾经送她的那块玉佩,原本棱角分明的地方也被她磨出了弧度(怎么觉得像是老北京大爷盘核桃?),她也不知道苻融什么时候回来,在家里的每一天也过的无比漫长,而杜胄再来找她的次数也愈来愈少,大抵一年过去,随着王猛领兵往幽燕去,他也再也不曾来过了。
忽然的一天里,王睆倚着回廊边漫无目地望着凋落的秋夜时,院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王睆以为是府中什么下人进出的声音,甚至都懒得抬一眼看看。她一点也不害怕混进来的是什么奸邪之人,在杜胄府中经受过的那些事情、遇到的人,全都比死更让她难以接受,如今又有什么值得让她害怕的呢。
“睆儿……”熟悉却带着一丝沧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王睆困顿地精神并没有立刻被这个声音惊起,她以为是如今已经长成人的王永在叫自己,但是回想了一下,似乎并不是……而是……
她猛然转头,看到了苻融杵在她的身后。在冀州的两年里,他倒是被磨砺了不少。最初无忧无虑的少年郎如今眼神多了几分深邃与老成,但是与生俱来的温柔与贵重之气仍然不减半分。
王睆看到他的那一刻,眼神微微一荡,两行眼泪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衣襟上,她以为眼前的这一幕是虚假的,拢在袖子中的手狠狠掐了自己的身子好几下,直到痛意产生,她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她嘴唇微微翕动,总想对苻融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口了。
苻融见她落泪,心中也不好受,但是不敢断定她对自己是否还有情意,轻轻伸出双手虚拢着王睆:“融让你久等了……”
王睆听到这句话,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想着数年的委屈受辱却无人依靠,等候未知归期的心上之人……只一头曝在苻融怀里嚎啕起来:“你……呜呜呜……”
苻融紧紧拢着他,任她的眼泪浸湿了自己的袍服:“融回来的匆忙,答应你的赋文还……”
王睆见到了苻融,哪里还管什么曾经的气话约定:“不要,你不写都行,只要你回来就好了呜呜呜!”
王睆见到他的反应比苻融自己预想的还要大,他甚至做好了再见时王睆心许他人对他毫无感觉的打算,但是如今的王睆,分明是等了他整整两年的样子,如今哭的如此悲切,苻融觉得她似乎为自己受了什么苦楚,心中更加了一份担忧。
“我以为我等不到你回来了……”王睆继续哭道。
苻融一听这话便觉得不妙,什么叫等不到自己回来,自己是只去冀州做了两年的官,结果回来之后曾经这个活泼的姑娘竟说着如此悲丧的言语:“怎么会呢,融说过的事情,断然不会食言的。”
王睆知道苻融不会清楚自己这两年里遭受过什么,他以为是自己害怕的是他客死他乡不能回来,实际却是自己忧虑能否活着见到苻融归来,成日活在杜胄的阴影之中,她不知道自己渴望寻思了多少回。
“等我安定好回来之后的事宜,我就同皇兄和母后请命赐婚,最好合着你兄长的大胜喜讯一起!”苻融抚摸着她的背,安抚着这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姑娘。
王睆一听“赐婚”两个字,突然就吓得一哆嗦,立刻从苻融的怀中跳了出来。
“你怎么了?”苻融十分疑惑。
王睆的眼神不似刚才那般的依赖了,她以一种极为防备却又充满悲哀失落的的眼神看着苻融:“你不会嫌弃我?”
苻融原以为是她不乐意,一听是她担忧自己会嫌弃她,倒也松了口气,微笑着说:“想什么呢?我怎么会嫌弃你啊?”
但是王睆看着他一脸轻松愉快的表情,自己反而难受起来。
杜胄侵犯她的那些情状历历在目,王睆觉得自己大抵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些事情。她恶心杜胄歇斯底里的行为,更恶心被这个人肆意□□的自己。可是这些事情苻融都不知道,甚至觉得清清白白的大秦阳平公怎么能让自己给玷污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王睆哭的更凶了,想扭头就跑,却被苻融一个斜步冲过去揽在了怀里。
“融虽是王,需要心怀天下,但你亦是我心中最牵挂的人儿,不要如此自卑了。”苻融温柔地说。
“不是这个……”王睆捂着眼睛不敢同他对视。
苻融心知大抵发生了什么才让她如此戒备,但倒也不紧着问她,只是替她擦干净脸上糊了一脸的泪水,轻柔地说:“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能接受你,只是希望你忘记过往的那些不美好,我与你重新来过。”
王睆在苻融的怀里,他身体的温度有如三年前一般温暖,即使现下秋风萧瑟,但在苻融的话语里依然带着春日和煦的感觉。或许冀州的经历只是在他的某些部分留下了沧桑,但是至于对王睆的温柔之意,却是毫不消减的。他把王睆捂着眼睛的手轻轻拿下,看着她还浸润在泪水中的眸子,心中一动,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答应我,好吗?”
苻融温柔至此,王睆始料未及,却被他的吻所感化,他所给予的安全感,似乎可以让她将过往经历的岁月痛楚一并抛弃。王睆轻轻点头,口中轻声呢喃出一个好。
第二十章 坦白
苻融回来之后的日子,王睆觉得好过了许多。虽然杜胄已经很久没有再来找自己了,但她每每呆在家中就觉得恐惧,平日一得空闲便往苻融府上跑,苻融为此专门派了下人在王睆那住着,但凡她要前来,就叫人赶着马车把她送过来,可谓是周全至极。
苻融这些日子需要交接冀州的事宜,苻坚伐燕,亲送王猛于灞上,长安不少事宜的担子也落到了他的身上,王睆每次找他的时候他甚至都没空分神理睬她,但是王睆也不介意,只默默地在他身侧替他磨墨奉茶。
只是昔日在苻融府前挨冻的经历给她留下了些毛病,她在苻融身侧跪坐磨墨,满心满眼里都是他,便也没注意跪了多久,本就是接近冬日的季节了,地上寒气深重,不多时她就觉得一阵刺痛便从双膝传来,有些支持不住,忽然便扑扶在案上,手中的墨锭滚落到了地上,墨汁也溅了苻融半边袍子。
苻融一惊,抬头却看到了王睆支着桌案有些痛苦表情,急忙扶住了她:“你这是怎么了?”
王睆疼的有些说不出话来,苻融扶住她的胳膊其实是完全没有用的,她缓缓借着苻融的力气换了个姿势,才缓过神来。
“没什么……一直都有的毛病。”王睆有些无奈地回答他。
王睆之前是怎么样的苻融岂会不清楚,那个活蹦乱跳的姑娘如今变成这样,少不得那日自己的缘由。他也不顾被墨水染脏的衣袖,侧过身来抱着王睆,让她倚在自己身上。
“你以后不要在帮我做这种下人干的活了。”苻融揉着他的膝盖说到,“现在有好些吗?”
王睆点点头:“我不介意做这些的……”
虽然苻融说要同她重新来过,但是王睆心里依然介怀着自己被玷污的事情,始终不敢奢求苻融给她多好的名份,如今只要能守在喜欢之人的身侧,倒也心满意足了。
苻融摇摇头,另一只手亲昵地刮刮她的鼻头,假装恼怒地说道:“本王不允许,你也不许做!”
王睆不得不屈服于苻融的要求:“我不做这些……难道每天来就干看着你啊……”
苻融听到王睆这么说,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你嫌本王不好看,都不乐意多看看吗?”
王睆没想到苻融开口这么自恋,在他怀里扑腾了半天侧过身来,轻轻捶了他几下。
“融可是让你提前熟悉一下我府上的状况,好让你来当王妃的时候不摸瞎!”苻融认真地说道:“等皇兄和你兄长攻下燕国回朝的大好日子,也就是我们俩的大好日子的!”
王睆觉得有些如梦如幻,苻融真就已经这么确凿自己的心意了吗,或许有些事情……还是要告诉他吧。
“博休……你知道杜胄这个人吗?”王睆小心地问道。
苻融如今对长安的大小事务都十分熟悉,对于杜胄也是有所耳闻的:“杜胄?他是皇兄的太尉长史啊!”
“太尉长史是做什么的?”王睆不好直接问他去哪了,只得捡些别的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