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番外(54)
她意识到再这样下去,白冰晖也会像刘冰那样被吞噬掉,她伸出双臂护上他的后背,一股焦灼感如电流般窜进她全身,她感到自己的手臂被烤化了,一股焦肉味传过来。
“想不想吃啊,想不想吃啊,醒了就给你吃!”一根淌满油脂的烤肉正在邬玉志眼前晃荡,一颗跳脱油珠滴上了她的鼻尖。
要死啊,顾念。邬玉志心想。
“醒了!醒了!真醒了!”是岱叔的声音,他揉搓着叶芝的肩膀,简直比叶芝还要激动。
成为了仙姑的叶芝此刻也动了凡心,掩面哭泣,埋怨女儿是颗灾星。
岱怕母女俩再生嫌隙,连忙将亲手做好的盒饭端出来,讨好地说:“你妈亲手熬的财鱼汤,对恢复伤口很有帮助。”
邬玉志瞧了瞧自己粽子似的双手,丝丝火烧火燎的灼热疼痛感仍然是不是钻进心里来。她感觉不到手指的存在,仿佛自己的手臂上套着两根大萝卜。
“一个指头也没少。”顾念帮她放下双手,拿好枕头垫在她的后背,把病床摇起来,让邬玉志能稍稍坐起来些。
“刘冰……”
“你要吃什么?”顾念打断她的话。
“她怎么样了?”邬玉志不依不饶。
“她去了没有毒品的世界。”顾念柔声说,“在那里没有痛苦。”
“其他人呢?”
“你看我这么生龙活虎,其他人都没事了,除了……”顾念略微停顿,不理会叶芝的阻挠,坦诚道,“白冰晖还在昏迷中,他伤势最重。”
邬玉志低头不语。
“你要是想去看他,乖乖地把汤喝了、饭吃了,我就带你过去。”顾念哄她。
“不行,你干嘛要去见白家的人。”叶芝阻止。
岱扯了扯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叶芝将手抽出来,不满地看向岱。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这一次白冰晖为了救小玉也受了重伤,什么都扯平了。”岱看向母女俩,语重心长道,“我是局外人,本不应该置喙,但有些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今天,小玉命大,有惊无险。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后福是要靠人去看清看透这世间的纷纷扰扰,才会有福气的。”
岱看了看众人,没有人出声阻止,他继续往下说:“邬、白两家的恩怨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而且是上一代的事,小玉和小冰两个人不应该再受这些连累了,他们想要怎么样,应该由他们自己决定,这不仅仅是说给你妈妈听的,也是说给你听的。(他看向沉思的邬玉志)孩子,你有你的人生,不应该再背着过去的包袱,压抑真正的自己,要知道真正的自己是压抑不住的,你不引导她变成神圣的天使,那么,她早晚要变成邪恶的魔鬼。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你爸爸的案子,而是你的健康,你爸爸的案子已经过了十五年了,这是实话,不急在这一时,先养好身体再做打算。”
“我又不是要去找白家小子的麻烦,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别说得好像只有你一个人明事理一样!”叶芝不满地嘟起嘴唇。
岱笑起来,拉起叶芝的手,连连道歉:“对对对,你最善解人意,你最温柔大方,是我多嘴了。”
顾念瞧了邬玉志一眼,噗嗤笑起来。
这一对真看不出是半路夫妻。
“我累了,你们回去吧。”邬玉志指挥顾念将床放下去。
“要不,哲尔,你留下来帮我们照顾小玉吧,等小玉吃完饭把饭盒给我送回来。”岱拉着叶芝往外走,喜道,“你不是说家里最近会有喜事吗?我看他们要成啦。”
顾念鸡啄米般的点头,邬玉志瞧他得逞的模样,心想,趁着这段时间,非要好好折磨他一番,叫他知道我的厉害,以后可不敢再亲近。顾念大概是上辈子欠邬玉志的,这辈子甘愿为她鞍前马后。
护士进来,叫邬玉志去做检查。邬玉志在顾念的搀扶下,走出病房。她站起来,头还是很昏,应该是轻微脑震荡的后遗症。医院的走廊在她眼里变成了一条正在被拧干的毛巾,既扭曲又湿滑,怎么走也走不稳,只能倚在顾念身上亦步亦趋。
“抱你吧。”顾念说。
“还是帮我拿个轮椅来吧。”邬玉志说。
顾念不满地努努嘴,从护士站借来轮椅。邬玉志坐上去,感觉浑身轻快许多。顾念推着她往电梯走去,电梯门正要关闭,顾念伸出长腿挡在两张正要合上的电梯门之间。
“把你腿夹断了才好。”邬玉志佯怒。
顾念掰开笨重的电梯门,推着邬玉志往里走。
“你!”有人因他们的到来而惊呼,邬玉志和顾念穿过层层人群望去,赫然发现两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苍老了的白学文和舒予苏,靠在电梯的最里端,他们身前是一张病床,上面躺着昏迷的白冰晖。
“都是因为你,我儿子才变成这样。”最先控制不住情绪的是舒予苏,她冲邬玉志破口大骂,狭窄的空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邬玉志身上,令她格外焦灼。
原来,即便邬家能放下十五年前的恩怨,白家也没有打算重修旧好。她实是自作多情了。在白家人眼里,邬家不过是无理取闹,当年你情我愿,怎么能说是谁辜负了谁?就好比男女恋爱,不能一刀切地说先放手的那一方就是混蛋吧。这个道理放在白学文和邬抗身上也是一样,白学文早就抛开了同门之谊、兄弟之情,为了追逐功名利禄而见风使舵,这怎么成了背叛呢?不能从一而终是人性使然。
看着舒予苏,邬玉志似乎能够理解她了。她笑了起来,扯起嘴角,好像扯着自己的心脏,但还是要笑。她理解了她的敌人,因为她已经变成了敌人那样的人。
Chapter 43
“你够了!”顾念厉声喝道。
电梯被吓住了,“叮咚”一声打了一个嗝,停住了。一批人慌忙下去,一批人毫不知情地挤上来,把邬玉志往白冰晖的床边推。
邬玉志坐在轮椅上,高度正好可以与趴着的白冰晖对视。
“你醒醒啊、醒醒啊……”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却不愿意将自己的焦灼与关切表现在脸上。
“你不要接近我儿子!”舒予苏朝邬玉志怒吼。
白学文抓住她的胳膊,示意这是在公众场合。
女人是懂女人心思的。舒予苏见着邬玉志的眼神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看似清高,不过是一种伪装,她从来没有放下过对自己儿子的占有欲。
“白冰晖怎么样了?”邬玉志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舒予苏当然不会回答她,只会不停地拿话激她、刺伤她,她洞穿人心的本事没有用在善解人意上,反而在恶语伤人上发挥得淋漓尽致。不靠打、不靠骂,三言两语便是戳人心窝子的刀,而且还能做到精确瞄准、靶向攻击,旁人听了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可难受的,但只要目标人物听了,便能字字诛心、句句泣血。
“你以为过了十五年你就变得伟大了吗?你以为邬抗在桥墩里被发现他就变得伟大了吗?你荒唐地过了十五年,还以为自己有多么难得,其实,这一切只不过是回到了原点。原点,你懂吗?你固执了十五年、浪费了十五年、落后了十五年……你的时间对于别人没有任何意义,你只是在自我感动、自我陶醉罢了!醒醒吧!邬玉志,你没有跳脱这个社会的规则,你也不可能存在于另一个社会序列上,你像一只自命不凡的苍蝇,栖息在社会底层,还做着大鹏展翅的梦!一只苍蝇,一只随时可能被人碾死的苍蝇,最可悲的是你没有自知之明!你会被淘汰,成为一个流浪汉,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怜悯,却不得不受嗟来之食!你可笑的坚持、可悲的坚持、可怜的坚持,除了伤害爱你的人之外,还有什么意义?你才是这个社会最贪婪的寄生虫、最可怕的饕餮!”
邬玉志在众人的注目中,低下头去,她那僵硬的嘴角像两只爬墙的铁钩,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她原本以为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再伤害她,还有什么比爸爸喊冤枉死更令她悲痛伤心的?果然还有,生活的坎坷从来不是定数,生活从来都是这么难。她凝视着白冰晖毫无血色的脸庞,想起那天晚上他的拼命救护,如芒在背、后心发凉。如果,这便是一切的结局,她怎么能够接受?她又如何能够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