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应负少年时(55)
“那你还看?”奶奶一句话堵过去,“也不知道是谁每天晚上吃饱饭就摊在长椅上追着这剧。”
就在这时候,楼下传来一声叫喊“苏家怡”!
奶奶骂到:“这小子中秋节不用回家吃饭的吗?”
苏家怡依然懒懒地躺着不愿动,却说着:“肯定是他们想在正龙玩蜡烛给叶叔赶出来了。”
这时候楼下又传来几声不同声音的“苏家怡”,奶奶说:“苏家怡你还是赶紧下去吧。”
苏家怡极不情愿地从长椅上坐起,又抱怨一句:“奶奶你真的不热的吗?”,然后便往外走去。
“诶诶诶家怡,”阿珍往一个大碗里倒了一堆田螺塞给苏家怡,笑着说,“拿下去给他们吃吧。”
“阿珍姐,你劝劝奶奶,这真的很热。”苏家怡边说边捧着一大碗田螺往楼下踢踢踏踏地走去。
果然是想在正龙小天台玩蜡烛结果被叶叔赶了出来。
刚刚在楼上电视声音奶奶他们的聊天话语声都将楼下小孩玩闹的声音遮盖了,站在街上的苏家怡才看到远处有几堆小朋友正围在一起玩蜡烛,还有不少小朋友三三两两地提着形形色色的灯笼到处跑,看到他们现在手里的都是用电发光发亮的灯笼,苏家怡不禁摇摇头,想起自己从小到大都是用纸灯笼,然后在里面点上蜡烛,蜡烛的莹莹之火透过各色的灯笼纸照耀出来不同颜色的光,提在手里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怕里面的烛火烧到灯笼上,又怕走太快给吹灭了。
当苏家怡还感叹今时不同往日时,就被康乐孝的喊声打断思路:“苏家怡你快点儿就等你一个了!”
苏家怡才看到榕树下所有人都在,手里也都拿着捧着各种纸灯笼和蜡烛。
苏家怡一边走过去一边嚷嚷:“啊你们几个加起来都快上百岁了还玩这个……”
“你手上捧着的是什么?”康乐孝凑上前探头问。
“哦……阿珍姐给你们的紫苏炒田螺,同叔叔刚刚才炒好的。”
“哇还是阿珍姐好!”
“我们要去哪儿啊?”
“就去拐弯儿的小花园呗还能去哪?”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往远处走去,楼上奶奶三人也津津有味地一边吃着田螺一边看着电视,奶奶还说,都二十多岁的一群人了还是孩子一样。
阿珍笑了,说,这不挺好嘛。
同样听到吵闹声的,除了楼上的三人,还有刚到巷尾的顾临初。
顾临初刚在家吃完饭打算带着前几天买好的灯笼蜡烛去给苏家怡一个惊喜,他一直记得小时候苏家怡最喜欢过中秋节,比过年还喜欢,苏家怡最喜欢做成圆月形状的纸灯笼,上面画着月桂树,小兔子,还有嫦娥仙子。
他来之前还在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苏家怡还会不会时常叨念着嫦娥仙子,大概不会了吧,长这么大了,应该知道那是一个美丽传说而已了。
他想象过苏家怡惊喜下楼的样子,他一路走来脑海中想着这张激动的脸自己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可是这笑容在看到苏家怡随着祁嘉一群人欢天喜地地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时凝固了。
笑容还挂在他脸上,从自内而发的欢喜,到意味尤深的诡异,依旧是顾临初那种精雕细琢的脸上的笑。
“喂。”
“你和家怡在一起了没?在哪儿我去找你们。”林南珈一边收拾着文件,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说着。
顾临初低下头看看手中塑胶袋里的纸灯笼,说:“在警局等我,很快,我去接你。”
挂掉电话后的林南珈多少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尽管电话那头的顾临初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入秋的傍晚开始会有那么些凉意,林南珈走出警局时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薄外套,一阵风吹过,吹得警局门口那棵大树发出哗哗啦啦的声响。
顾临初背对着警局站着,林南珈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时忽然觉得,这个背影等了自己无数次,明明一直都是人来人往中孤高的背影,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过它的孤独。
“去哪儿呀高材生?”林南珈走上前时,顾临初正好回头。
顾临初笑笑,耸耸肩,说:“今晚中秋节,你不回家吃饭吗?”
林南珈翻了个白眼,将手从口袋伸出一掌拍到顾临初肩上,说:“我过年都不想回家你跟我说中秋。再说,陈君梅不想见到我我也不想见到她。”
“那林叔叔呢?”顾临初依然温和地说。
他看到了林南珈有那么两秒的迟疑,迟疑后方才的锐气像被一盆冷水浇退,可是最后她还是说:“算了,我们走吧。”
月终残缺
苏家怡生祁嘉的气绝对不仅仅就是因为他当众一句“现在找回了发小就把我们都忘了”,可是但她听到从祁嘉口中说出这句话后一摔筷子转头就离开正龙时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在大家二十多年的认知里,苏家怡是不会因为这么一句玩笑话而生气的。
也不难怪苏家怡离开后康乐孝第一句话是“她是不是来那个了”。
只有汤兆东看的一清二楚。
傍晚时分苏家怡上正龙时脸色就不太对,以往谁谁谁随口说一个冷的不行的笑话苏家怡都能咯咯笑,可是今天苏家怡心事重重,不是笑话不好笑,而是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事情是这样的,苏家怡下午跟顾临初约会的时候,也不知道顾临初是有意还无意,又提起了想让苏家怡重回校园的话题。
“我们学校最近有一个成年夜校的中药药科的课程,我去了解过觉得挺好的,如果你有兴趣,我带你去看看。”
可能顾临初的本意确实只是为了苏家怡好而给出一个他觉得是很理想的提议,可是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苏家怡一直对替人做决定因背景学历诸如此类就定义一个人的行径的事情很不同意,而那天顾临初在蒋太太面前唇枪舌剑般替自己解围的事情让她感到温馨,可是后来顾临初多次有意无意想劝说自己重回校园重写身份的行为,让她忽然又觉得有些失望和世态炎凉。
苏家怡凉薄地看了看顾临初,自嘲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顾临初无奈摇摇头,笑着说,如果当年在中考考场我见到祁嘉时知道祁嘉一直跟你在一起的,我一定会上前拉住他,也不至于我们中间要隔了这么多年。
顾临初这句表达过于平淡的话,却让苏家怡感到震惊。
她惊诧祁嘉这些年一直隐瞒自己见过顾临初的事实。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落魄时对顾临初和林南珈二人渴望在祁嘉面前表露无疑,每次自己委屈哭喊时心里只想着要临初哥哥和南珈姐姐,祁嘉对这一切了如指掌,再后来那些年祁嘉说让她忘掉他们,说他们不会再回来时,自己才对此真正放下。
她震惊和恼怒,是基于自己对身边人的信任信赖原来都是泡沫般美好的虚幻。
苏家怡脑海中一直都是困惑,直到祁嘉也是似有若无地说出“现在找回了发小就把我们都忘了”时,她看到祁嘉脸上的鄙夷和不屑,她的困惑瞬间转变成恼怒。
当她摔门而出自己一个人走在回家路上快到家时,祁嘉从后面追上来从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问:“苏家怡你干嘛?”
苏家怡用力甩开祁嘉的手,盯着祁嘉双眼问:“你是不是一直以来都知道顾临初在哪?”
祁嘉脸上的尖锐仿佛一瞬间被剥皮拆骨般打烂,他也紧紧盯着苏家怡的双眼,二人就这样站在街口对视着,路灯一闪一闪,秋风一阵一阵,祁嘉眉头紧皱,许久后,他才冷声道:“是又怎样?”
苏家怡比祁嘉矮快一个头,她和祁嘉对视时必须微微抬头,苏家怡凝视着祁嘉,眼神中是好像有一千一万个不解却找不到一个出口,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祁嘉没有追上去也没有阻止苏家怡离开,更加没有转身就走,他沉声在苏家怡身后说:“你以为他就找不到你吗?”
苏家怡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更加没有说话,她看着前方不停地走着,直到走到大铁门前才转身走进去,然后消失在祁嘉视线里。
那晚苏家怡一直呆到很晚都没睡。
她开着床头灯坐在地上靠在床边,手中抱着放满初中时小物件的饼干铁盒。其实并没有过了很多年,可是铁盒已经开始慢慢生锈,又因为沛城潮湿,里面的纸条都开始泛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