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哄(88)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思夏睁眼:“什么?”
张思远指了指外头:“这是什么地方?”
思夏明白了,肖崇也是好色之徒,今日到寺里进香的会有哪个与他谈得来的妓|女吧。
随即又不冷不热地刺了他一句:“看来阿兄这两日是真好了,知道这么多事。”
“同窗!什么事不说上一嘴。”张思远反唇相讥,“你与那四个女史不也什么都说?连话本小说都分享。”
思夏:“……”
怎么又把这事抖出来了。
她暂且不理他的戏谑。只一门心思地想张思远前一句话。
然后,她脑子有点乱。张驸马没的时候他才十四岁,之后便没回过国子监了。那肖崇也就比他大一岁,十五岁之前就逛青楼?
正当她乱着的时候,肖崇来了。他身后跟着十来个着装整齐的人,竟是大摇大摆地去了菩提寺。
不到半个时辰,他又气愤地出来了,住持说没有接到什么贵客前来。倒是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一个女郎,正是肖崇的旧相识,肖崇见色就浑身燥热,如果不是在佛门,他恐怕现在就搂着那个旧相识了,碍于有事,还说让她等他,一会儿就去找她。
然而,路边过去了一个乞儿,给肖崇递了个信。
肖崇本是半肚子的火外加半肚子的惊,反复观看那个旧相识,质问她:“是谁让你来的?”信上写的是,他想要的人在清风小馆。
南里的妓|女并不像私妓那样花钱就能见到,她们个个能吟诗作对,弹琴下棋,有时即使是达官显贵想见,也得看能不能入她们的眼。
旧相识听肖崇这话很是不屑,她每月二十都来菩提寺进香:“还用得着谁叫妾来?”
反是肖崇一日不如一日的谈吐让她不悦,竟抬腿就走。
肖崇愈发糟心,沉着脸跟着她。
清风小馆在平康坊南里,南里之妓,多为铮铮者,是以,达官显贵愿意来此消遣。
这肖崇也实在是个不堪大用之辈,去找人的时候,他心浮气躁地发了疯,竟和旧相识的另一名客人动了手。
这一打可是了不得了,肖家家仆失手,伤了几个妓|女,将那个客人也伤了,而那个客人是中书令的内侄。
按理说,这俩人也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然而越是熟悉,越是互相看不顺眼,尤以中书令内侄看不上肖崇为最。他时时刻刻都要弄死肖崇。
菩提寺门口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里,思夏还在发闷,顺带感叹了一下她阿兄这借刀杀人的本事真是屡试不爽。
清风小馆那边还在闹,肖崇的旧相识居然被肖崇打了脸,还无缘无故地被他骂搞鬼的娼|妇。旧相识日日精尽琴棋书画诗礼茶,肖崇却日渐衰退,她早就嫌他资质鄙陋了,倒是那宰相内侄值得她多看两眼。
“他们到底是一条船上的人。”思夏还是不大放心,“闹不起来怎么办?”
“这里什么地方?”张思远又问。
“平康坊啊。”
说完她咋舌了,大庭广众之下肆意伤人,伤了中书令内侄,还伤了几个妓|女,哪个妓|女没几个贵客,这事想算也算不了了。——肖崇能有命在便不错了。
不,他有不了了,赵医正已经把张思远突然昏倒的事告知了太后,但凡他不好时,太后那里全知道,为何不好,太后也全知道。
再说张思远让人去肖崇家掳人时,还把口供给写下来了,再加上这份半真不真半假不假的对话,汉王那边怕是又要被罚俸禁出王府了。
思夏笑嘻嘻地看着她阿兄,唉,这诡计多端之人啊……她猛地扇了两下团扇:“回吗?”
“回!”
下车时候,张思远又不自主地要捉她的手,思夏却顺手将团扇递到了他手上,婉拒了他扶她下车的好意。
张思远的脸黑到能滴下墨汁来。得亏绀青有眼力见,接过团扇给他消火。
思夏假装看不见他的难看脸色,大摇大摆地回屋。
“阿郎——”绀青扶住了他,同时急急叫了声,“娘子!”
思夏驻足回首,她阿兄那面容一点儿也不似四日前的苍白,肯定是装的啊,遂点了点头:“好,你扶阿兄回去。”
张思远是怎么忍住没追上前去的?他后槽牙来回作响,沉声道:“你课业呢?一会儿送我书房去!”
思夏听到“课业”俩字时,险些平地栽跟头。
第六十一章
思夏回了晴芳院,几乎将头贴在了书案上,好不容易写完了,也检查过了,这才心惊地捧着课业去了静风轩。
因为拖延墨迹,她过去时,天已黑了,恰好赶上了晚饭时。
她阿兄好久没查过她的课业了,临进门前,她又迅速将字和抄的书过了一遍,还将哪句话做何解想了一遍,可千万千万别挨罚。
近来她确实不敢懈怠,只因晁毅实在是个厉害的先生,单说学生们不遵规守纪挨他的打,写错了字更要挨打,以致思夏费墨费纸都很多,写完检查,自己看不上的就团了重新写。
她觉着晁毅这些日子对她的态度转了不少,也许真是她日日给他送这送那的缘故,让他开始对她不那么冷淡了。还有一点,晁毅当众夸赞她字写得不错,思夏面上不显,内心却十足欢愉了几日。
要知道,她可是在课业上从没讨到过她阿兄一句夸奖。想到这,她又叹气了,她阿兄除了在国子监念过书,还曾受弘文馆的先生赐教过,什么样的字没见过,能看得上她嫩豆芽的字?晁先生不过是矮子里拔个高的,勉强夸了她一句,而已。
思夏忧心忡忡,一来是担心张思远考问她答不上来,二来真担心他前一句问着话下一句又倒了。
她没吃两口晚饭,待收拾了碗筷,她看张思远将那摞字抛在了案上。
思夏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张思远再纵着她,却在上学念书一事上从不肯放水,所以她也不敢耍什么心机,如今看他这番动作,她呼吸跟着一滞。
除了字,还有抄的书,他抬手摸笔,砚台上的墨却干了。思夏乖觉,倒水研墨,却在他提笔蘸墨后,看着他一连在纸上勒了五个黑。
五个?!
来时她已检查过,怎么能有五个勒黑?
“这些是什么时候的课业?”他嫌弃地问。
“昨日的……”思夏道,“晁先生明日要查。”
张思远“嗯”了一声:“若是以前的,他也不需再留了。”
思夏慌张地望着他,他以前可没对那个老先生说过一个不字,且晁毅可是中了进士的人,比那老先生强了不止一倍,她阿兄怎会说此话?难不成是晁先生那副冷淡模样惹到他了?
张思远开始在案上翻东西,思夏慌了,他是不是在找戒尺?她脸颊发胀,这次她态度良好,可什么都没说,他还要打她不成?
思夏头皮发麻,上次挨打真的非常疼,且那次学堂空了,没有被人看见窘迫,可明日还要上课,被同窗看见了,被晁先生看见了,她面子往哪儿搁?!
真不怪思夏紧张,实在是张思远严苛,一说要查课业,她便莫名地觉着坠入了炼狱。
她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了,如果是以前的课业,晁先生没检查出来,顶着老师的名头却糊弄人,那他可以滚蛋了。
眼瞅着他果然从身旁屉斗里拿出一柄长约二尺的木板来,上头如同上了蜡,还微微泛着光。
“看到没有?”
看到了看到了。思夏真的看到了,光看着这戒尺她就觉着自己手疼。
“等明日上课时,”张思远道,“刚绀青把这东西给你老师送过去。”
去学堂打她?
为避免去学堂当众挨打,她赶紧说:“不不不,今日还没过完,我重新写一遍就是了。”
“五遍!就在这里写!”他站起身来,居然绕到砚台一方,还给她塞了根笔,“赶紧。”
思夏脑子空白了,当着他面写,一紧张准得出错,那就不是五遍的事了,她今晚还能睡觉吗?
她这个时候可不敢较劲,提笔就写,下笔就错……
她像个挨过手板的小学童,怔愣地看着一旁研墨的人,趁他低头时,偷偷抓皱了那张写错字的纸,悄悄藏进袖管,边藏边说:“这哪儿是阿兄做的事,叫宝绘来吧,或者……我回去写也行。”
前两日没逮到她,刚刚又驳他面子,张思远自然不肯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