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鸟(69)
“郑驰,你不是不够聪明,而是不够坏。”
他挪到尽头,退无可退,只能翻过身捂着肚子想站起来,尝试几次都失败了。
血糊住眼睛,红朦朦的,我随手抹开。
“其实我胆子挺小的,郑驰,你为什么要让我害怕呢?我一害怕就控制不了自己,你警告过你的,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啊?”
“爸爸有危险,哥哥也是,你活一天我就怕一天,不能再拖了,好吗?”
他像只穷途末路的丧狗,呜呜求饶,眼睛瞪得巨大,我一抬手,他迅速挡上肚子,逗得我哈哈大笑,笑得浑身都在抖。我笑完了,在他脚边蹲下,他侧身把自己整个贴在墙上,嘴白得没有血色。
“郑驰,你太幸福了。你知道什么叫长大吗?你这样的人,总以为长大是第一次熬夜到凌晨三点,早上七点起床出门的那一瞬间叫长大。我的不是。你不知道什么叫长大,所以我真羡慕你。”
“你现在想长大吗?想也没用,你没机会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只钢笔,它漂亮的笔尖薄得发白,用它扎进郑驰的大腿,每一笔都是雕琢,他先是不可置信地看了我一眼,接着拉长嗓子大叫,一声比一声尖锐可怖。
脚边有一块瑕疵颇多的红色大理石雕像,经过我的精雕细琢,他渐渐凸显出完美的轮廓。他绷紧颤抖的肌肉,高亢嘹亮的惨叫,撕心裂肺的挣扎,狰狞可怖的表情都让我激动得落泪。甚至从他大腿流出来的废料都填满木地板缝隙,像大树盘出地面的根系。
我专心致志地雕刻,兴奋得声音颤抖,虔诚地跟我的艺术品对话,“你想埋在哪里?我给你准备了白色的皮毛大衣,到时候就说你是一条萨摩耶。工地?还是山顶?”
创造艺术品最遗憾的一点在于,艺术品相对于人来说都是死的,他们不会说话,如果会说话,那么他们的建议是创作者最想要的。但就算他们在濒死的边缘挣扎,拼命地张口想与你探讨对艺术的见解,也是徒劳无功。你的创作是否有价值,你是否是个有天赋的,甚至合格的艺术家,他人的点评和指导必不可少。所以我请来两个观众参加我今天的雕塑艺术展,其中一个刚好到,他正把卧室门撞开,道出他今天的第一句评语,“淼淼!”
更新龟速前进,按我现在的作息来看,一个字概括,就是忙。每天11点半才下课,大家多担待。
第55章 祭坛
我从未梦见过自己的死亡,这好像是人类无法做到的事。但昨晚我梦见一个人,他站在火车站台前和我聊天,前一秒我们还交谈甚欢,后一秒他突然面部朝下栽进了轨道里。和我聊完天第一件事是卧轨,好像早晨第一件事是睁眼一样天经地义。我匆忙别过头去,听到火车轰鸣而过的声音。
现在回想起来,他脚上穿的那双鞋和我的一模一样。为什么我会梦见我在我面前自杀?我没来得及思考,因为郑子闫冲进来了。
他大叫我的名字,夺过金色钢笔,血水从笔尖甩到他鼻尖。郑子闫丢下笔,推开我往前冲,我一屁股跌在地上,他试图抱起疼得发抖的郑驰,对方却一次次从他手中滑下,嘴里嘟囔不清,脸上两个洞噗噗冒血泡。
“哈哈哈...”我躺在地上大笑,“他快死啦。”
郑子闫置若罔闻,他把郑驰轻轻放下,郑驰靠在墙角,脑袋耷拉到胸前,好像一个肚子会说话的玩偶,“哥...救...救...”
他脱下上衣在郑驰不断往外喷血的腿上扎个死结,我咕噜一滚,学着郑驰喊,“哥...救救我...哥...”
“关淼淼!”
哥哥跨步把我揪起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被他揪着领口喘不上气,断断续续笑了几声,“哈...杀人啊。”
他逼视我,手指攒动了几下将我丢开,我又瘫倒在地。郑子闫掏出手机,拇指正要落下又生生顿住。
“打啊,怎么不打了?”我抹开糊住眼睛的血,“你在怕什么?”
“打120把郑驰送到医院,120调度中心会第一时间联系警方,运气好的话郑驰没有死,我被判个七八年再出狱。”
墙边那摊烂肉亢奋地咕咕几下,郑子闫五指死死扣着手机。
我嘻嘻笑着扶床把自己撑起来,“运气不好的话,郑驰在半路死了,我就是故意杀人,死刑立即执行。”
“哦哦不对,郑辉会想方设法给我找最好的律师,缓期两年执行。这两年我表现好一点,可以判个无期。”
他面对着我胸膛突起,鼓得像要爆炸。我走上前抱了抱郑子闫,“记得来看我呀。”
说完我抬手要按拨号键,他却一个闪身躲开,把手机甩到地上,蹲下身抱起郑驰。郑驰体格不算小,又几乎失去了神志,他抱了几次才勉强把人抱进怀里。
“我送他去医院。”
我迅速扑到门边,叉开腿挡住,“我准你走了吗?”
“关淼淼!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郑子闫怒呵,“让开!”
郑驰靠着他的肩膀晃了晃,腹部半凝固的血块在地上砸出一小片猩红,郑驰虚声喘了一口,“哥......”
郑子闫拢紧他,侧身用肩膀直接把我撞开,我几乎腾起来,一阵天旋地转,脑袋砸到地上,血又糊住眼睛了。
他转头看我,欲言又止,“你...”
血流进眼睛里,痒痒的。我的眼睛看起来像两个烂番茄,丑陋至极,郑子闫只看了一眼便扭头往外走。
眼前一片红色的海,郑子闫淹没在海里,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约莫个大概轮廓。我朝那个越来越小的轮廓呼喊。
我喊郑子闫!哥!哥哥!
他不理我,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他的康庄大道,他的光明未来。他身侧垂下的郑驰的手左右摇晃,好像在对我挥手道别。
“郑子闫!!!”我把喉咙撕裂,它们从内而外翻了个面。
轮廓停下了。
“再见......”
郑子闫没有再犹豫,接着向门口前进,但没走两步突然跪倒在地。郑驰裹了两裹,摊成一汪肉红色。他捂住脸,又放下,“没呼吸了......”
我没忍住笑了,笑得满脸是泪,空中捞了半天才站起身,走到他和郑驰之间。视野浸泡在一片杂乱暧昧的粉红中,郑子闫垂着头,我能敏锐地捕捉到有东西在他胸膛酝酿。
郑驰活下去,我也就活下去,郑驰死了,我也会死。郑子闫不敢赌,他怕了,怕就是犹豫,走得这么慢,时间可等不及他犹豫。
“哥。”我蹲下身亲郑子闫的耳廓,“我数十秒,你跑出这里,不要回头。”
他死了一样跪在地上,对我的亲吻毫无反应。我张开腿跨坐他,抬起他的头,竟摸到一片湿润。他闭着眼睛,五官淹没在眼泪后面,模糊到近乎透明。我舔掉他耳朵上的细汗,小声呢喃,“10......”
郑驰的血蔓延到脚下,绕着我和郑子闫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这里有残暴的献祭,祭坛下那只垂死山羊瞪眼仰望着祭坛。
“9...8......”
我用舌头挑开郑子闫嘴唇,“7......”
他的舌头也是死的,任我如何挑动都无动于衷。但比我屁股下的血液温热的,是郑子闫的下体,坚硬的、滚烫的、忠于内心的下体。我摩挲着他的泪和逐渐消失的五官,轻轻含住舌尖,吸吮后立马松开,他不自觉追逐上来,与我的勾缠,绕过舌根,上颚。
硬得毫无道理,硬得无耻至极。
“6...5...”
他的泪止不住,铺在眼中,“我恨你...”他说,他说我恨你,关淼淼,我恨你。
“4...3...”
我的要求不高。我用温顺纯良的牛羊献祭给神,奢望神能眷顾,施舍我一场声势浩大的死亡。
“2...1...”
“我恨你...”
时间到了,我退出缠成一体的舌头,掏出口袋里新买的折叠刀,这是给我自己准备的漂亮刑具。我递给我泪流满面的慈悲神,“他们都说他人即地狱,其实不是,人人即地狱。”
“每个人外表光鲜亮丽,脑子里时不时盘算怎么杀死羞辱过自己的人,霸凌过自己的人。郑驰三番五次招惹我,这就算了,他不放过我身边的人,我挺怕的,哥。我怕他伤害你,我怕他伤害爸爸,我要保护你们,你明白吗?”
“所以你别生我气,我不是好东西。但也勉勉强强算个人。你就当我是个敢执行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