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鸟(51)
只是我以为郑子闫是不同的,我想要放盐的那种爱。
“你嫌弃我吗?”我没头没脑地问。
“你列举一下我嫌弃你的理由。”
“嫌弃我卖过。”我开始胡说八道。
他看着我,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接着欲盖弥彰地又拿出一瓶矿泉水,灌了几口后踱步往外走,“你与其想一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准备开学考。”
“你不准嫌弃我!”我眼疾手快地拉住郑子闫,“你敢嫌弃我我就杀了你!”
“小孩。”他转身,破天荒地摸了摸我的头,一瞬间我以为见到了刚认识时那个温柔的郑子闫,“你再过不到两年就成年了,说话别这么幼稚,嗯?”
我如鲠在喉,斜眼看他,他挂着的微笑面具随即一点点崩裂。
抿抿唇,我推开他跑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郑子闫不信。
我顺着烟味往上走,味道越来越浓,到书房门口时熏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咳嗽着推开门,“爸爸......”
“你怎么来了?”他见到我一震,迅速把手里的东西丢进抽屉里,我没有看清。
郑辉一向很警觉,不会听不到我上楼的声音,今天竟然这么专心。
“我睡醒了一觉,看你灯还亮着,给你倒杯水。”
“放这里吧。”爸爸吸口烟,没想之前一样留我,“回去接着休息。”
“你一直没睡吗?什么案子连局长都要跟着忙?”
他掐灭烟头,低头沉吟片刻,“别担心,忙完这两天就好了。”
又是什么保密的东西,我撇撇嘴,亲了他一口,“好吧,晚安。”
好在郑辉的低气压没有持续多久,他没过几天便恢复了原先的体贴。我问他到底是什么案子,他没回答,只轻啄着我的额头,叫我的名字。
郑子闫还是经常见不到踪影。有天半夜我莫名睡不着,想进院子里走走,刚下到一楼,便看到一只壁虎正烂醉如泥地攀墙进来。我和它一个站在玄关的墙壁,一个立在客厅的地毯。它的眼睛是血红色,通身碧绿,像一颗滴了血的绿松石,极其漂亮。
还没等我出手,它便自己断了尾巴,向深不见底的暗处隐去。
接连几个晚上我都见到了那只壁虎。它像在泡酒缸里腌了几十年的标本,发酵的臭味儿将他裹挟,而他自己还浑然不觉,甚至拖着尾巴潜进郑子闫的门缝,一路留下干不掉的酒精水渍。
他太滑了,浑身粘液,我怕我捉不住他。
......
深秋夜晚,空气干燥凉爽,我趴下头侧脸贴着吧台,看月亮慢慢融化进威士忌里。
“小朋友,你怎么混进来的,叫你爸妈来接你。”男人拿白毛巾擦着手里的玻璃杯,将我的头推起来。
“我是来找人的。找我哥,他该跟我回家了。”我说。
“你哥是谁,别骗我啊,我们这不卖酒给未成年。”
“我哥啊......”我一把抄走手边被人喝了一半的威士忌灌进嘴里。
好辣,我咂咂嘴,和前方晕红光下那个左拥右抱的人隔空碰了碰杯。
他正含一口酒,捏着左边女孩的腮帮嘴对嘴灌下,周围一片大笑。
酒保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酒杯,正要叫保安来抓我,我说五分钟,“就给我五分钟,我跟我哥一定回家,不然我爸在家都急死了,求求你。”
说完我没等他回答,纵下吧台。
我来到时他正和女孩接吻,灯光由波点渐变成五彩,绿色笼罩着他看着我的半边脸。
他像一个随便爬床的婊子。
舌头在女人嘴中翻滚,他双手深情地捧着她的后脑勺。他看到我了,隔着卡座,用一只狙击手锁定目标的红点般的眼睛锁定我,像一只见不得光的壁虎。
“哟,小弟弟,你来找谁?”
旁边有人起哄。我的眼睛是一只舞台追光灯,除了舞台正中的郑子闫和他激烈拥吻的舞伴,其他人都掩在黑暗里。
我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从地面腾空而起,壁虎,舞台,女人,酒精,我的肉体,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我飘在半空和众人一起围观这场绵长的吻。他们拍手叫好,我却看着那具痛苦的肉体。
我迫切希望这是郑子闫给我造的一场梦,梦醒来我会发现他怀里抱着的,吻着的是我。他会说你哭什么?我会说我做了一个很假的梦。
“他是我弟。”郑子闫将舌头退出来,女人嘤咛一身倒进身后男人怀里。
他笑了笑,并不在意,摇摇晃晃地抓起外套从条条大腿中挤出来,“你怎么来了?哥先送你回家。”
“你果然是郑辉亲生的。”我听见自己说。
酒吧里强烈的鼓点咚咚咚,他眼里的波光也跟着跳跃,组成一个金红色的光圈。他一步步走近,我在光圈里洞察了他。
他以为自己足够幸运,通过酒精就可逃避真相,逃避我是他的弟弟,他的弟弟是一个从幼年就开始卖淫的垃圾,而他对此无能为力。
他要伤疤慢慢愈合结痂,要痂在蹉跎中脱落。我偏要抠开发软的痂,往赤裸裸猩红的伤口里插入手指,还要他把流出的血水喝下。
我试图在他营造的所谓兄友弟恭的玻璃泡里苟且偷生。泡里对他来说是氧气十足,我却是那只被强行抓上岸的鱼。
耳边充斥着酒杯的碰撞,丁零当啷,像我戳破玻璃泡的脆响。我笑着微微仰头,在一地碎片里欣赏郑子闫身后一只只错愕的眼睛。
喝了酒的人果然反应迟钝,在我咬了郑子闫舌头一口他才气息紊乱着一把推开我。
好疼!我四脚朝天,竖起来的玻璃泡碎片刀刀入体,我蜷缩身体,试图藏起千疮百孔的后背。但哥哥不知道,他看不见,他只微微躬身,将手递到我胸前,“起来,我送你回去。”
我用力拍开那只手,撑着地一点点站起来。
站起来的瞬间世界天旋地转,空气沸腾得溢满出酒吧。舞池里群魔乱舞,我跟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疯狂扭动。我痴迷的脚步,晃动的身躯,我想郑子闫会喜欢。
我在鼓点里看到飞溅的酒精,玻璃碎片像雨一样落下,被灯球反射出迷乱的蓝色红色紫色。霎时间升起一片彩虹瀑布。
“好漂亮的彩虹!哥!你看到了吗?”我兴高采烈地尖叫着,连舞步什么时候停下的都不知道。
有人凑在我耳边吼叫,但音乐太吵我听不清。
我说哥...哥...你不能拦着我,我要去跳舞。
我听见女人尖叫。
郑子闫!你弟疯了吧!!快带出去!要被砸光了!赔不起!
我在空中截下一簇锋利的雨,它有点像碎裂的半只啤酒瓶,捏着瓶口就是捏一束鲜花,层次不齐的残骸一朵朵。
我捧着鲜花递给那条白皙大腿,我说嫂子,我替我哥送你的,你别嫌弃。
刚在和郑子闫接吻的女孩爆发出一身凄厉的惨叫,大腿高高举到空中。
我有些困惑,转头将花束递给身后的人看,我说,哥,嫂子不喜欢吗?她为什么不接?
他一手紧紧抓着我的腰,一手握住我捏花的那只手,“不闹了,淼淼,我喜欢,我接。”
他握着我的那只手抖如筛糠,我不费什么力气就挣开,将花束一掷。漂亮锋利的花苞粉碎一地。
扔了也不给你,我说。
......
我因为在禁足期间翻墙逃家又被郑辉用鞭子狠狠揍了一顿。
就算是找哥哥回家也不行,他说。
反了你了,连那么乱的地方都敢去。
爸爸一鞭下来,我只能抱着他的腰哼哼说对不起。
“凭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他也才大我两岁。”
“他成年了,你成年了吗?”
“那你强奸未成年!我要告你!”
郑辉气笑了,丢开鞭子把我往肩上一扛,扔进卧室大床。他关上门往床上一坐。
“过来。”
他甚至都不用勾手,我乖乖跪着爬到床尾。
“衣服脱了。”
“干嘛?”
“过来。”他不容置喙地说。
我跳下床,匍匐在他大开的腿间。我跪着,不敢抬头,怕狮子刀刺般的鬃毛刮伤脸。
爸爸摸摸我的头,又搔我嶙峋的后颈,像爱抚他衷心的黑背牧羊犬。我眯着眼睛去寻找,蹭他干爽温暖的掌心。
“像只小狗。”
“嗯,我是爸爸的小狗。”我把前肢搭上他的膝盖,仰头讨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