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鸟(49)
“就怎么了?不怕,告诉爸爸。”他拢拢我的肩。
“我告诉她,我...我们在一起了。”我连忙手脚并用攀住他,“我不是故意的!爸爸你别不要我!我说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她会理解的!”
屁股上立马挨了一巴掌,“坏东西!”
我悻悻地扭了扭,“你生气了?”
爸爸顿了一下,摸着我的背慢慢说,“没关系,她迟早要知道。”
“可她说她要去局里告发你。”
他沉吟片刻,慢条斯理地,“没人会信她的话。”
我和这老变态是真的心有灵犀,我抬头亲了一口爸爸的唇,刚要离开被他一把按回去,含着下唇吮吸了一会儿,又放开在鼻头亲了一下。
他曲着眼睛,摩挲着我被他吸得麻滋滋的下唇,“但既然她知道了,还是谨慎一点好。”
“怎么谨慎啊?”
爸爸说别管,“放心,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
“好。”
“还有一个问题你没回答。”
我问他是什么,他只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吞掉口水,“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推我,她说我是抢她家的怪物,我说我哪里是怪物啊,是不是你才是怪物。”
“然后呢?”
我躺在爸爸肚子上,把后脑勺留给他,玩着他的手指,“然后?然后她就说,我是什么怪物,不男不女的怪物我早就送人了!然后就把我推下去了。”
手指突然僵得掰不动,我硬生生把它拉直,张开五指贴上爸爸的,比着大小说,“爸爸,她怎么又提到不男不女的怪物了?上次你说巧合,这次不会是了吧?”
爸爸反手将我的手抱进掌里,“上次她来局里,有人跟她说了你的事,可能提了一嘴吧,是我忘了。她可能记住了,而且总觉得有人要害她,所以想送你走。”
在知道真相的人耳朵里,所有完美无缺的谎言都拙劣,我展开手指塞进他有些潮的指缝,“是吗?”
“嗯。”
“好吧。”
......
我身上有很浓的湖水的腥,爸爸却抱着我,不停亲我脖侧动脉怦怦跳的地方,还说我好闻。
他一直和我绵到了七八点,然后说要加班。也不知道是什么急事,说要忙到很晚。
他说明天一早就来,陪我做手术。
我问他哥哥会来吗?我想谢谢他。他说不知道,“有我还不够?”
“不够。”我说。
爸爸没说什么,笑着撑在床边亲了亲我的眼睛,叫来陪护阿姨后走了。
“您有事可以叫我。”阿姨说。
明天要动手术,今晚尽量别吃东西,之前爸爸本来想买粥给我喝,但我并不饿,现在肚子又有点酸。我抱着肚子沉进被里,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星光。
“你吃过饭了吗?”我问她。
“呃...”
“你先出去吃饭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我说,“晚上睡觉前你再过来,你留我一个电话,有什么事我会叫你的。”
阿姨走了,我靠在被子里看着窗外发呆,期间医生进来做了一次检查,我一直仰头跟着墙上的时钟转。
数到120个数时,医生走了。
数到第30个60时,我觉得好累,下床准备关灯。地上被稀释的血干成了粉末状,我躺下来,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血迹缠绕成诡谲的形状,我用手指擦掉多余的边,擦出一个暗红色的心,食指染得黑红,被我随手摸在胳膊上。
我关了灯爬回床上睡觉,躺了很久,半梦半醒间有人推门进来。
以为是阿姨,我刚要开口,只见月光照亮的镜子里出现一双球鞋,它踌躇不定,要走不走,要留不留,最后它在月下蔓延,我赶紧闭上了眼睛。
身侧的椅子坐了一个人,我闭着眼睛能感觉到他时续时断的呼吸,渐渐近了,有东西爬上我的脸,像千足小虫。我忍着痒意,它爬到额顶,滑下鼻尖,最后又回到睫毛间穿梭。眼皮忍不住颤了一下,它便嘭地炸了。
有热源蓦地压近,我屏住呼吸的同时,什么都没发生。不过几秒的功夫,来人站起来,我听见他掩上门,却没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我睁开眼,摸到胸前的被子有点潮,但又不像眼泪。他咬了被子吗?我小心翼翼地翻身,转向面对走廊的方向,没看到人,又悄悄转回去。
阳台门关上了,窗户也关上了。
阳台上有一个背着我的黑色剪影,月光给他盖了一层熠熠的薄纱,他在抽烟。
有烟雾从他头顶漫出,越来越浓,甚至盖过月光,像龙卷风的中心,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我看不清了。
第41章 鞭
昨晚郑子闫走前并没有吻我,他只是抬了一张凳子在床脚,就这么坐着看我。
我猜他应该想了很多,而我也想了很多。我想的是他以后会如何爱我,而他想的是以后还要不要爱我。这两者有本质的区别。
我一开始在装睡,可后来我还是睁开眼了,他也不惊讶,手摸裤包想掏烟,看了看我又收回去。我在心里数着,我们对视了三十秒后他走了。
我经常失眠,昨晚也不例外。
辗转反侧了很久还是睡不着,肺部闷得喘不过气来。
以前为了强迫自己睡着,我会用自慰来获得一些疲惫感,所以我试图自慰。但没有性欲的自慰对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就像自己在强奸自己,强奸到半程,腿都夹麻了还没有快感,我只好作罢,昏昏沉沉捱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爸爸来了,他带了我喜欢的面包,说等我出来就可以吃。进手术室前半小时,门被推开,郑子闫一脸颓然地踱进来。
“昨晚去哪儿了?”爸爸问他。
哥哥明显不想回答,衣服皱得跟腌菜一样,满身烟味从进门就扑了我一鼻子。他一屁股跌进沙发里,仰着头。
“我问你话。”
“哪儿也没去。”
“哥。”我从床上起来,“谢谢你。”
我坐到沙发上去抱他,汗腥和烟味来势汹汹,郑子闫双手绵绵地垂在两边,扭头看向窗外,就是不和我对视。他在医院待了一晚上?
还没等我求证,爸爸怒气冲冲地跨步把我拽起来,顺手想把哥哥也拉起身,阿姨在一旁挡了挡说,“我来的时候看小伙子坐在花坛,好像是睡着了,看来是陪他弟弟呢。”
“怎么不上来?”爸爸问。
“你看错了。”郑子闫冷冷地瞥了爸爸一眼,起身就走。
“哥。”我叫住他,他背影一顿。
“谢谢,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不用。”他没回头。
......
进手术室前,爸爸的手掌包住我的,汗溜进交叉的指缝,他亲我的头顶,叫我不要紧张。
我勾了勾掌心他的汗,回吻在他下巴上,“别紧张。”
手术进行的是局部麻醉,我除了胸口哪里都醒着。
我躺在半软的手术台,头顶的大灯照得眼前一片冰白,胸前支起蓝色小帐篷,我看不到手术过程。器械滑在皮肤上,能感觉到凉,甚至感觉到穿刺,但就是感觉不到痛。
这种体验很奇异。如果没有麻醉,直接把器械穿刺进肺部,那种疼痛对我来说还算欢愉吗?还是超过了能兑换欢愉的阈值?我有点兴奋又有点好奇。
我闻见了烤肉味,想抬头看看他把我哪块肉烤了,但我只看见他不停转动的手臂,动弹不得。
我在医生放的八十年代老歌里睡过去,梦见吃了一盘烤肉,吃完发现胸前一片荒芜,胸肋都剔骨,只剩一颗砰砰跳的心脏。而我的皮肤在烤盘跳跃,烤得焦黄。
推出手术室时我正好醒了,爸爸扶着我下床,我抬头,捕捉到走廊尽头的一抹灰,是郑子闫外套的颜色。
爸爸在医院里照顾了我三天,无微不至到我撒尿都不用动手的程度。晚上他要到陪护床去睡,说怕压到我,我总会趁他睡着爬上去钻进他怀里。
早上醒来,他也只是佯怒着拍我屁股一下,骂我不听话。
我没见到郑子闫,出院那天也没有。
伤口是微创,刚出医院大门我便蹦到了车里。郑子闫应该在家,三天都不来看我,我要他道歉。
爸爸帮我系上安全带,“这么兴奋?”
“憋死我了!我明天就约人出门玩!”
“禁足一个月。”爸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