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收容所(29)
孟醒醉着,脑子只是迷糊又不是认不出来人,温热的吻印上来片刻便要离开,他身体本能的当即空闲出一只手扣住傅汀的后脑勺,让唇齿间的温度更热一些。
傅汀逃不过人的天性,让自己心醉的物什,总想要多一些,再多一些。
那压抑着的苦,自觉配不上的心酸,刚从唇舌辗转交缠间溢出一些,冒着酸涩苦楚的水泡,便被孟醒突如其来推开他呕吐全然浇灭。
傅汀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呕吐是孟醒喝醉了酒,加上接吻时有些喘不上气的正常反应。
那孟醒吐完后还道一句“好恶心”便是压死傅汀的最后一根稻草。
☆、赌徒盼捌
“你要……去哪?”孟醒坐在火炉边下棋,听到面前人的话手中的棋子迟迟落不下去。
傅汀释然地笑笑,不甚在意,“天大地大,总要多看一看。”
孟醒落下一子,从他的表情傅汀能看出来,这一子大概没落到好位置。
“你放心,”傅汀道:“这两年在京城我也学了不少东西,去外面游历不至于过得太落魄。”
不能……不走吗?孟醒想这样问傅汀,也只是想想。他听见自己道:“好,我让管家给你打点。”
没意外的答案,傅汀松了一口气,更多的心酸也顾不得了。
“多谢。”
孟醒果真不会留他,眼前的人从上元灯节第二日用过早膳后就一直见不到踪影。
是刻意在躲自己,傅汀看出来了。
管家小厮口中的忙便是一个人躲在屋子里跟自己下棋,连一日三餐都送到屋里或者直接不回来吃。
傅汀在上元灯节第二日见到孟醒时,也曾设想过孟醒会如何解释昨晚的事,可孟醒什么都没提。
他想过孟醒或许是喝的太醉,什么都不记得了。
若是这样,又无法解释为何孟醒一直躲着他。
苦思冥想许多日,又去百事通那里打听到左右相原本关系缓和了一年多,近半年不知怎的又开始了,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或许自己于孟醒来说,是时候该派上用场了。
傅汀苦思多天,得出这个结论后,又挣扎纠结一番,最终向孟醒提出了要外出游历。
“我能……”孟醒放下棋子,不再看那一局死棋,“我能问问上元灯节那天晚上,我醉酒后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或者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傅汀闻言耸肩:原来不记得了。
原来聪明人是这样送客的,闭口不提想要的结果,将人的心上下吊着,最后受不住了各种猜测后只能选择自己提出要走。或许他算不上客人。
“哦,你说那天。”傅汀道:“如果你说的不该做的事是指你不愿意回屋睡觉,非要在院子里冻着背《千字文》的话,那确实有。”
傅汀挺满意的,至少他在走之前逗笑了孟醒。
他暗笑自己都这样了,还在意这些。可怎么办呢?剜出去太疼了。
——
二月的天气已经很少下雪了,彻骨的冷源自于一月下的雪开始消融了。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便是这么个道理了。
二月的第一天,傅汀决定走了。
管家套了车送傅汀到码头,水路舒服,是孟醒一早吩咐的。
原本孟醒是想让傅汀乘孟醒自己的船,傅汀以用不上为由拒绝了。
正值年下,码头早已复工,人来人往的很热闹。
傅汀背着不多的行李准备上船时,没忍住回了几次头。
他总想着,孟醒要能来送送他便好了。
这样想着直到上了船,孟醒自然没有出现。
罢了罢了,若是真的来送,说些什么呢?这样也好。
事与愿违便是这样说的罢,他想着孟醒要来时,不见人影,好容易说服自己这样也不错时,孟醒偏就来了。
在船快开的时候,孟醒才姗姗来迟,与行船的人打好招呼,喊傅汀下了船,便在码头道一道别。
化着雪,天冷。孟醒裹着厚厚的斗篷来送傅汀。
傅汀灿着笑三步并作两步到孟醒身边,半点看不出即将要离别的伤感。
“来送我啊?”
“嗯。”
“别担心,到了给你写信。”
“好。”
“你会给我回信的吧?”
“会的,我一定回。”
这“一定”又掺杂了多少水分傅汀不知道,他乐得相信这话出自真心。
“我走了,误了太久的行船时辰也不好。”
说这话时,傅汀还是笑着的,孟醒也不应好,只是盯着他的笑定住了,良久傅汀想笑着挥手走掉时,孟醒突然说起了那埋在地下还没启封的桂花酒。
“那桂花酒,来年就启封了,要记得早些回来尝第一口。”
傅汀怔愣瞬时,轻声应了才转身往船上走,没走几步又回来,朝着孟醒弯腰揖了一礼,道:“望辅这便上船了,若他日能再上京城,必定登门。”
这话说的好像他再也回不来,原以为孟醒会问,怎知没有。
没有也好,省的傅汀为他这头脑一热的话再编出许多理由来。
去报仇吧,是时候了。傅汀在决定要走时便这么想了,不论是为了家仇还是孟醒,总之左相是一定要死的。
他是一个赌徒,却也为了家仇戒了赌。如今他想赌最后一次,赌他能平安回来。
孟醒终究没再说什么,站在码头眼看着傅汀上了船,眼看着船远远地离了岸。
原定的计划是傅汀一路向扬州而去,游览大好风光后转而去杭州。
这是对孟醒的说辞,傅汀则是在上船后第一次靠岸便下了船,寻个角落的屋子租下来住着,以待来日。
傅汀还在京城时便已去左相府邸周围踩过点,至于别的计划……
孟醒用来跟着他的影卫或许应该先除掉。
傅汀发现影卫是在他上船的第二日,人数不多,想必是为了确保他的安全。
他当然不会觉得孟醒派人跟着他有什么不对,他反而高兴的很,因着他单方面地告诉自己:这是孟醒担忧他的安危,派来保护他的。
监视蒙上了名为保护的罩子,自欺欺人的人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高兴是一回事,留着他们又是另外一回事。
傅汀不想让他们去告诉孟醒自己找了左相报仇,这样好像他平安回去后,再去找孟醒是去邀功一样。
虽然左相死后孟醒大概也能猜到是他做的。
在船上的第三日,傅汀一举除掉了所有的影卫,将他们扔进了江里。
这么看来,傅汀这两年其实长进很大,至少从前他根本不能发现房檐上的影卫,如今却能一人除掉跟着他的所有影卫。
傅汀挑了个黄道吉日行动,期盼这样能功成身退,能在来年和孟醒在月亮下共饮桂花酒。
可惜……
他虽功成,却没能身退。
他料到左相府会有不少侍卫把守,却没料到府内还有机关玄阵。
在别院时,傅汀翻开看过关于机关阵法的书籍,却寥寥看了几眼,没懂些个什么。孟醒请来教毒术的师傅,也给傅汀看过一些,可远不及傅汀在左相府见到的这般精妙、杀机毕现。
等他硬闯进左相吴虞的屋子时,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中了好几种他说不上来的毒。
“何必呢?”左相吴虞坐在桌前,看着用剑支撑着身体,半跪在地上的傅汀,这样问他。
傅汀从前未与吴虞谋过面,见到了只觉得这人同他想的不一样。眼前的吴虞着实有些瘦弱,面色也不大好看,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狠毒的戾气,烛光下平静温和,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洞悉他一切的想法。
“今日你……”傅汀想撑着剑站起来,“必须死。”
吴虞听见死并没有什么反应,“我知道,我今日要死了。你没看出来吗?我中了剧毒。”
什么?是孟醒先他一步动手了吗?还是别的仇家?
傅汀道:“难道你还有别的仇家?”
听这话,吴虞倒像是没想到的样子,“怎么,你不是孟醒派来杀我的,而是我同你有仇?”
“自……”傅汀语气躲闪两下:“自然不是,两年前,你屠了同州傅家满门,难道你忘了吗!”
傅家满门的性命,竟被凶手这样轻描淡写地忘记了。
“怎么,孟醒没告诉你吗?”吴虞轻轻笑着道:“杀你全家的不是我,是当今圣上。他一早知道,我以为你此行是为了他来的呢,原来他没告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