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羊之恋(7)
管晨毫无情绪波动,“你,只是个随时可被取代的景物,而我是永生的。下次再打姜异的主意,我就把你从这个世界抹掉,”他抬手指向教室里那个球形结界,“就跟你的玩具一样。”
结界中,金蟒慢慢融化,然后化作金水,在地上凝结成泥样凹凸不平的一滩。齐塔看着,不甘如万箭穿心,却又不敢说话,口中涌出汩汩鲜血。
与此同时,幻术消失,所有围观的人、齐塔和他的跟班,都从幻术中被放出来,齐塔才发现自己胸口的刀并不存在,一切都没有发生,而管晨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只有那条向姜异出击的金蟒真的化为一滩金水。
再看管晨手边,原来早在齐塔说话时,管晨已经在姜异的书桌上刻好一个幻术法阵,并在齐塔吼叫时,将法阵扩张至整个学院的范围。所有人都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目瞪口呆。
如此轻松赢了,管晨也没有什么神情变化,一脸冷漠,在围观者屏息的注目里,他牵着姜异的手离开了法术学院,拥挤的走廊上从齐塔开始,人们自动站到一边让出了路,像敬畏一个恶的神祇一样敬畏管晨。
直至回到大法师塔的角楼——管晨和姜异从小到大的秘密基地——之后,管晨才有了神情上的波动,他看着姜异,有一点好奇,有一些忧虑,和关切。
“刚才怎么回事?”管晨问,“为什么你突然像对心神失去了控制?”
姜异愣愣地回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好像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你,拿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武器。那个你问我,为什么我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姜异抬手摁住心脏的位置,“这里,很痛。”
管晨眼中泛过波澜,深褐色的瞳仁微微放大一下后,他带着一点惊喜的语调安抚姜异:“没事的,可能是元素能量的波动,让以前其他人的回忆扰乱了你的心智。”
“嗯,大概是这样。”姜异说,看向管晨。是,管晨很好,他不会是那个拿着可怕武器对自己提出可怕问题的人。
“齐塔有没有伤到你?”姜异想起刚才的战斗。
“怎么可能。”管晨懒懒地道,看了眼姜异的担忧神色,就转回头去,脸上是思考着什么的神情。
管晨看着角楼高处唯一的窗,眼神意味不明。“有时我也不知道,我讨厌的到底是像极了人的东西,还是人本身。”
姜异一愣,像极了人的东西?这是不是在说自己……?
想到此处,尽管他心底知道自己只是一堆被施以咒语模仿人类呼吸的铁块,却在这一刻感到真的呼吸困难。
管晨察觉,看着姜异,微微一笑,“傻子,不是说你。”眼神中那种密布的阴云已经不见了。“你一个小铁人你懂什么,不要多想了。”管晨抬手刮了下姜异的鼻梁。
“我明明比你高啊……”姜异摸着自己的头顶说。
“怎么,你还想反抗?”管晨笑了,像叩门一样在姜异的心口用指节敲了三下,铁受到敲击的铮铮声响起,“你是我捡到的,是我敲开你这扇门,你一辈子是我的小铁人。”
姜异看着管晨的笑容。这是其他人都看不到的笑容。
他想起刚才管晨拉着他的手带他走过迷雾森林中的捷径。这些年,他不知这样跟在管晨身后走了多长的路,不知有多少次,什么都不在乎的管晨却为了自己出头。
管晨明明比自己要矮一点,瘦一些,可肩很宽,脖颈纤细,背面的衣料勾勒出他像龙翼一样嶙峋的肩胛,让他身形看起来修长挺拔。
雾里,管晨的背影清俊疏朗。他在前面走着,发间沾上的雾凝成露水,此刻跟随他的笑微微一颤,点点微小的光在他发梢闪烁。
第8章 “坦诚我有多喜欢你吗”
自从学院中一战后,再无人来烦他们两个,几个月都无事发生,直到一天,外出到迷雾森林里跟精灵族上课后放了学,各人自己回城,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到了主城中心,发现人们聚集在一起,有人喊口号,有人向着广场中央扔石头。
两人远远的便知道是什么事。管晨面无表情站在人群最外围,姜异感到不安,在管晨身边也站定,肩并着肩。
广场中央是火刑柱,国王和首席大法师都坐在旁边的观看台上。
人声鼎沸,“烧死恶魔!”
火刑柱下,一捆捆木柴横竖交错,叠成扎实一堆,一块深一块浅,已经浇过了油。
火刑柱上,两个男巫被绑着,上身的衣服被除掉,已经不剩多少正常的皮肉,浑身都是被鞭挞和受刑后的伤与血污。
首席大法师站出来宣读诏书。有意无意地,他眼神向着姜异和管晨的方向瞥了一眼。
“这两个年轻人已经不幸被恶魔占据了灵魂,受到了腐蚀,我们将以圣洁的火元素净化他们,让他们重归大地,获得新生。”
皇家卫兵手中的火把一靠近,整堆柴火都被点燃,火焰延烧上去。
姜异看到两个年轻人最后艰难地对视一眼,伤痕浮肿的脸上,竟然有笑意。然后就被冲天而起的火舌盖过。
一开始,他们咬着牙不发出痛苦的叫声,后来,牙关留下鲜血,火焰已经融化了他们的皮肤,露出模糊的血肉。其中一个年轻人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却引得周围观看的人更加沸腾。
忽然,那两个年轻人齐齐停住动作,众人没有察觉,只是一味兴奋,但看台上的国王和大法师都露出了异样神色。姜异也觉察异样,看向身边的管晨,想要确认,却见管晨正用脚尖破坏掉地上一个法阵。
姜异能从最后的残余图案辨认出,那是石心咒的法阵。
再抬头看柴火堆上那两个人如同已经死去的模样,姜异猜到,是管晨施了石心咒,那两人的心脏瞬间风化为灰烬而死,但体表仍会延续遭遇火刑的反应,尽量不引起怀疑。
姜异重又看向管晨,正撞上管晨的目光。依然漠然,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我们走吧。”管晨说,竟在人群中拉起姜异的手。
等两人回到宫殿角楼,一合上门板,姜异使了个防止偷听的隔墙术,就到管晨面前坐下,“你这样如果被人发现会很危险。为什么要施咒?大法师和国王都看着,他们不可能不察觉的。”
管晨撇撇嘴,“你一个铁人懂什么。”
姜异今天却特别不服从,他正面跪着,朝向管晨,郑重道:“那你教我,就像你教我所有关于人类的事那样——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危险的事?”
管晨斜眼看姜异,本是两个手肘在身后支着,懒散地半身仰着,听了姜异的话,他侧头注视姜异片刻,忽然撑起身子,一掌支着,下一秒脸庞已经和姜异近在咫尺。
“我在想你的嘴唇到底是不是和铁一样冷。”他说完,吻了过去。
姜异脸上是木讷的神情,有一点呆,有一点愣,管晨吻了会儿,稍微向后倾,头轻轻一侧,玩味地看着姜异波澜起伏的双眼。
姜异不知该说什么,他只觉得胸腔突然间太小了,那块铁做的心脏,跳动得艰难而用力,一阵阵痛楚碾过他全身。许久,“那……是冷的吗?”他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
“有一点。”管晨说着,手臂已经绕住姜异的颈,“但我可以把它焐热。”
“你的嘴唇……是很热……”姜异不知所措,脑海中的念头自己就从口中逃出来。
“喜欢吗?”管晨轻轻问道,把姜异勾得更近了,声音低到如同耳语。
姜异感到刚才已经蔓延全身的痛越发剧烈,可比痛更剧烈的,是他想把管晨揉进身体里的欲望。“喜欢。”他答道,感到自己已经快失去仅剩的清醒。
“你的眼睛又布满血丝了。”管晨饶有兴致地看着姜异的眼睛,“是不是很痛,现在?”
一丝惊讶掠过姜异已经纷乱到极点的内心,他点点头,“很痛。”
“那刚好。”管晨伸手让姜异的眼睑落下,轻吻姜异的双眼,然后向上,亲吻姜异额头。
姜异看着管晨锁骨间的颈窝,那里已经有细小如结霜冰晶一样的一层汗,管晨的喉结微动,那里也跟着起伏。姜异感到自己最后一丝理智正在溃破的边缘。
管晨却在这时向后一撤,手掌支在地上,另一只手把身上白衫的带子扯松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