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桃不换+番外(56)
即使已经到了深夜,后山里的灯火却还不断,偶尔能听见里面发出的哐当哐当的运输炭火以及铁器的声响。
已经来过一趟的桃不换道:“这后山其实是一处铁矿山,他们在这里架设了炉子炼铁,用从江家炭船上获取的炭来烧热炉子。
你的哥哥江书就在这群炼铁的苦力当中,等会儿见到他,我希望你能冷静一些,这里还有许多看守,至少在带他出去之前我们不可以露馅。”
姜有汜点头。
平生没有其他才能,最大的才能便是知道忍耐,能够忍耐。
只是这大凉山之中的猫腻让她想通了一件事——为何他们要袭击江家炭船。
大凉山后山有一处铁矿,要炼铁必须有煤炭来烧火。
于是他们就袭击炭船并且伪造鬼船,让大家以为炭都被烧光了,实则全部被运送到此处炼铁。
这一群人,是要造反!
等进了山洞,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加速狂跳。
哥哥江书在受到父母遇难的消息之后离开了鄂州江府,刚开始每隔一月还会往家里寄送书信报平安。
但后来却忽然断了音信,再等了几月,觉得不对,便报了案委托州府大人查询,却一直杳无音讯。
再后来,州府派人来说,江书也在鄂州城外地界失踪了,推断已经身亡。
姜有汜从此变成了一个无父无母也无兄长的孤儿。
桃不换发现姜有汜的身子在轻微地颤抖着,她缓步与她并肩行走,偷偷地伸手握了握她的指端,用眼神示意她还有自己在。
“阿汜,我会陪着你。”
姜有汜愣愣看着她,此时此刻在她眼中除了桃不换之外,别无他人他景。姜有汜松了松眉头,和桃不换一起往前走去。
见到江书的时候,他正赤着上身,靠在角落闭着眼睛假寐。
监工早就不知道溜到何处避着,唯有几个瘦干的苦力还在一颗颗清理着路上的炭块。
他们一见到桃不换,面露惊悚之色,然后纷纷加快动作,想要避免被责罚。
桃不换没有空闲理会这群人,她对着江书说:“你跟着我来。”
江书第一眼看的是她,但第二眼就已经扫到了姜有汜,接着视线就凝在了姜有汜的身上。
他自然不会不认得她的亲妹妹,即使她一身男装,即使她这些年外貌已然变化良多。
江书明白为何姜有汜会跟着臭名昭著的女匪头子王鱼机,他警惕地看着王鱼机,想起当时王鱼机阴阳怪气地想要引诱自己的场景,那时她使尽手段,却依旧被自己拒绝,她就恼羞成怒把自己丢到后山,困在这里,一呆就是三年多。
姜有汜第一眼瞧见他,眼中悲恸就再也无法隐藏。她的哥哥江书,当年是多么风流倜傥的一个人物,在鄂州是个赫赫有名的文人雅士。
他秉承了父亲的风度,年少成名,很受敬重,是鄂州有名的青年才俊,前途无量。
但眼前的江书,落魄不堪,容貌已毁,衣着褴褛狼狈。
脸上已然没有往日神采,完全认不出他就是当年的鄂州江郎。
“你跟我来……”桃不换命令江书。
江书木讷地拿着铁锹跟着桃不换和姜有汜到了里处一个偏僻角落。
桃不换刚要转身开口说话,头顶上却猛然“哐——”一声之后疼了起来。
她摸着脑袋吃疼地瞪着江书,低声骂道:“你为什么敲我?!”
江书见她没有晕过去,在她说话当头又高高抡起铁锹,朝着她脑门又要敲一下。
却被边上的姜有汜拿住铁锹拦住:“哥哥,她不是王鱼机,她是桃不换。”
江书愣住,高高举起的铁锹还没放下,困惑地问:“她真的是桃不换?”
桃不换摸了摸脑门上肿起来的包块,纳闷道:“江书哥哥,我曾偷过你给朋友寄去的书信,你是否还记得?”
江书定定神,想起了这件事。
他曾有个朋友中意妹妹,写信来上门提亲,可是自己的回信连同信鸽在半途一起被桃不换劫下,而且那只鸽子被她烤了。
其实他的那位朋友认错了人,他中意的是寄住在自己家里的桃不换,并非妹妹江棋。
这事儿纯粹是个乌龙,只可惜了那只养了三四年的信鸽。
“桃小姐,你怎会在这里?”江书问。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桃不换当机立断。
阿冲诡诈,苗穆的诱敌之计不知道能拖多久,此时能早一刻走便多一分机会。
姜有汜也道:“哥哥,此时危机,解释不了那么多,我们先行离开。”
江书点头,轻轻放下铁锹跟着二人出去,路上遇到人,有些人足够疲惫,只顾得绕开得罪不起的王鱼机,而根本不在意她带了谁;
而有些人居然用艳羡的目光看着姜有汜和江书,可能在他们眼里,成为王鱼机的男宠要比在这里做苦力要幸运得多。
七拐八拐之下,眼见着就要到洞口,却见洞口有一跪一坐一立三条人影。
桃不换在前伸出手臂拦住在后的二人,定睛看完那三条人影,声音沉了沉:“苗穆、王鱼机和阿冲都到了。”
第50章
桃不换不慌不忙问:“你何时发现我不是王鱼机?”
阿冲笑了笑:“从你解释案情开始。”
“是我说得不对?”
“是你说得太对,”阿冲眯着眼睛望向姜有汜,“如果是王鱼机,她面对的是她梦寐以求的救命恩人。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承认当年江家炭船的事情是她所为, 更不会在我说出江家父母已经被她所害的时候如此淡定。”
桃不换摸着下巴思索:“她怕你,有你在她不敢反驳。”
“你虽然扮得极像,但你毕竟刚来,和她不熟悉,因此不知道她对当年的「江公子」有着怎样的执念。
后院的那群男子便是佐证, 她连路过大凉山和你相像的男子都不放过,可想而知, 她很有可能不听我的号令,不会当面说出实情。”
王鱼机额头上一块淤肿,上前一步道:“你假扮我劫走我的人,今夜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桃不换见苗穆还在他们手中, 不敢轻举妄动。就算她带着姜有汜不顾一切地逃走, 姜有汜肯定也会怨恨自己没有救出苗穆和江书。
江书道:“王姑娘,如果当年救你的人见你如今这副样子,一定会心痛后悔。今天你如果能放过我们,我们感激不尽。”
王鱼机瞅着他冷笑:“放过你们?当年我家门败落被迫在花街柳巷里倚栏卖笑的时候,谁来想过救我?
我逃出去又被抓回来的时候, 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窖室的时候, 谁来救我?你们一个个都在欺骗我,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阿冲随口搭腔:“鱼机,你真正的救命恩人就在此处。”
王鱼机望向姜有汜,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你不是说他是假的吗?”
阿冲抬手遥遥指向一人:“左边那个的确是假的,但右边那位确然是真的。他们二人相熟,这块竹牌原本是她的随身信物,不知道为何后来却给了她。
你虽然不认得当年救你之人的容貌,但应当记得竹牌的样子,竹牌不错,人也就不会错。”
桃不换警惕地看着在那指手画脚的二人,猜不到阿冲的用意。
忽然觉得一道目光直直地朝着自己投过来,桃不换对上她的视线,心里有一丝慌。
王鱼机的目光里带着幽怨、责怪和期许。或许是压抑多年而不得的苦苦挣扎,以致她现在不知所措。
“这竹牌是你的?是你救了我?”
阿冲平静地在一边看着,他倒要瞧瞧桃不换面对着这样一个对她痴迷的女子会怎么应对。
半晌,桃不换冷不丁崩出两个字:“不是……”
阿冲怔了怔,随后很快平复下来,他继续望着一脸桀骜的桃不换,心想着这人说谎倒不脸红,然后嘴角噙着笑干脆当起看客继续旁观。
王鱼机也愣,思忖后拿了一把匕首架在苗穆的脖子上:“究竟是谁救了我?你们不说我就杀了他。”
“你现在杀了他也好,免得等会儿耽误我们逃走。”桃不换不以为意,拭目以待。
王鱼机听见她的语气,恍若和记忆中的那人声音重叠了起来。
姜有汜皱眉道:“王姑娘,你放了他。”
王鱼机果真收回了匕首,低声笑了几下,然后抬眼盯着桃不换,十分笃定道:“当年救我的人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