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番外(16)

她从小便想着我这个师傅，我那次得多么伤她她才能不告而别？我觉着自己没有脸去见她，可是又没办法让自己不想着去见她。我只求再见她一面，问她，是不是不再当我是师傅了。

我寻了她那么些年，却从来没有想过，见到她的第一眼，我要与她说什么。故而，在我见着她的时候，我一边不相信上天真的如此眷顾我，一边只看着她，我不晓得自己要与她说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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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

我见着她的时候，她站在一个摊子前面，那个摊子上卖着小巧可爱的白莲灯，她便站在那里盯着呆呆的看。

这一夜是那个凡间的莲灯节，整条河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红白两色莲花灯，几艘画舫缓缓行过，上面的少男少女便去捞那些灯，偶尔传来一阵阵的娇笑，很是喜庆。

与怀梦过生日的时候，也是来的这里，那时候她还没长到我胸口高，亮亮的眼神盯着满河的灯很欢喜，我帮着她买了一盏，她便放到了河里，放了之后又叫我去捡，我捡了之后便看到莲灯里面写了一行清秀可爱的字，上面写着：怀梦最喜欢的人是师傅。

我只今天看到那些灯来，心里便愈发痛楚，眼里也愈发酸涩。我想着，是不是去买一盏灯写着，师傅最喜欢的人也是怀梦，她便也能捞起来看，看了之后对我说，师傅，我回来了。

我只这样想，我的眼便见了那个我想了七十三年的影子，她就站在离我几丈之外的地方，看着面前的花灯，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不敢相信她真的站在那里，只能一直站在原地看她。

我觉得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一切那么突然又平静，就像那天小贱与我说找到了阿姆，却带着我寻到了怀梦时一样没有预兆。她总是那么突然的出现在我面前，消失的也那般突然。

我看了她很久，她的身形动了动，似乎要走，我便再也呆不住了。

“怀梦。”

我叫她，她的身子僵了一下，突而急急的走开。

“怀梦，怀梦。”我甚至忘了，自己只要挥挥手就能将她卷到怀里。

我只是逆着人群去追她，一遍遍的唤着，她却连头也未曾回过来。

“怀梦，你不要师傅了么？”我觉着自己又要哭了。

她终于站在了那里，只仍然没有转过身子来。我急急赶上去，却一下站着不知道要干什么。

我想去抱她，但想着她离开我的原因，便又不敢抱，我想与她说话，但是，我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与她站了一刻，她仍然只是背对着我站着，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只偶尔有些人来望我们。

“怀梦，你回师傅身边好不好。”两万多年，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能用那么卑微的声音说话。

她终于转了身来看我。

她的脸上都是泪，一只手捂着唇，那泪便流到了她的手背上。

她的模样几乎没有变，只眉间的愁绪更加的盛，眼里满满的都是水，只看着我的脸不说话。

过得七十三年，又见着她哭的模样，我伸了手去帮她擦眼泪。

我说：“怀梦，师傅好想你。”

我说：“怀梦，师傅对不起你。”

我说：“怀梦，你回来罢。”

我一句句说着，我怕她仍然要走，只能一句句说着，如果，她还有一点点当我是师傅，是不是会可怜一下我？

我感觉自己脸上都是水，她捂着唇的手伸过来抚着我的脸，听得她说：“师傅，你哭了。”

大约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我哭的模样，所以她抚着我脸的手都有些颤抖，她的手还是那么冰凉，上面的泪水不知道是她的还是我的。

我抓了她的手，即使，我知道我这样很卑鄙，可是，哪怕是因为这个她愿意留在我身边也是好的。

我对着她道：“是，师傅哭了，你不在师傅身边，师傅便每晚都睡不着，每晚都要哭一遍的。”

怀梦的泪越来越多，我擦也擦不干，我的泪也越来越多，她的手也只是胡乱的抹着。

她问我：“师傅，你要我回去么？”

她这般问，仿佛当初是我让她走一般，我只怕她不回来，怎么可能不要她回来？

我连忙点头道：“要你回来，当然要你回来。”

怕她不放心便又加了一句道：“就怕你不回来。”

她看着我，笑得一如过去那般柔和，她说：“好。”

我不曾料到，她回来一如她走的那么干脆。

我愣愣的看她，不可置信的问：“真的？”

她拉着我的手，点头道：“怀梦不曾骗过师傅。”

她这般与我说，我便知道，她是真的回来了。心下终于松了口气，脑子便有些混沌了。

我七十三年未曾好好睡过，这时候竟然困乏得站不住，挨了她的肩膀，我只听得自己模模糊糊的道：“怀梦，让师傅睡会儿。”

我活到现在，因着睡觉错过了很多事情，故而每每睡醒的时候总有些慌张的心绪，只旁边有个人的时候才能安定些，特别是怀梦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只觉得睡觉这件事情很好。

这一次睡醒，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醒的，望着床顶，是我不曾见过的。

我坐起来打量着房间，发现便只有我一个人。

“怀梦？”我叫着，这个景象太熟悉了，她走的那天，我便是孤单单的看着一室的清冷。

我相信那不是一场梦，七十三年来我都没有安稳的睡着过，更何况做那么美好梦。我也不愿意相信她又走了，因为她答应我要回来的。

我数着三的时候，她过来推了门进来了，她端着一个陶瓷的碗，见着我便笑着说：“师傅，好吃饭了。”

我终于安心了，她这般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她过来坐了床边，我便见着她碗里是熬得清白的皮蛋葱花粥。

她拿着调羹小心的搅着，似乎要来喂我。

我见她这副模样不禁笑道：“怀梦，师傅又没有生病，不需要你喂。”

我便见得她眉头一挑，将调羹递到我嘴边看着我吃下才说道：“师傅你要是没生病，能一下子睡七天七夜么。”

她过去对着我一挑眉，我便知道她要说反话来训我，她的柔顺在我不知道爱惜自己的时候便完全显现不出来。

我听着便是一惊，没想到一睡就睡了七天七夜。但一想到她一直守着我这么些日子，心便柔软下来，觉得再睡多久也值得。

她仔细的喂了我一碗粥，又要走，我拉了她的袖子让她坐着，她便安静的坐在我身边。

“这里是哪？”我见着这里完全陌生的样子，想来她应该一直住在这。

怀梦顺手放了碗，柔柔的看着我，笑道：“师傅，这里是云梦泽。”

我张着嘴不知道想什么，只呆呆道：“这里是云梦泽？你这些年一直在这里？”

她点头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我上天入地的找她这些年，却不曾想着要在云梦泽找找，这里本来就地广人稀，她随便找个地方，都能百八十年见不着人，只我要去寻也不至于寻不到的。

我一想她虽然走得干脆，却还是不舍得离我太远，心里很是欢喜。而且，她现在总算回到我这里了。

“你回师傅那里罢，别住这了。”我面上虽然镇定，心里却七上八下忐忑的一塌糊涂，就怕她说一句不，我便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怀梦的笑让我很安心，她对我说：“那是自然。”

她说那是自然，我便急急的带了她回家，我就怕，她会反悔，虽然我知道她从不曾对着我出尔反尔。

她住的地方离我的归尘居实在是没有多少距离，而我竟然一直没有发现，只觉得我这些年都白难过了。

我与怀梦一进门口，浅莲便迎了出来，我这些年还是在外面的时间多，她喜欢云梦泽的风景和气候，家里便给她住着。

怀梦刚走那些日子，我心里很不好受，头一年基本没有合过眼，到了她生日的那天便大病了一场，好几个月没有下得了床。在那之前，我几乎没有生过病，受过一些小伤，没多久便好了，只那一次病得阿舅头发都白了好几撮。药君帮我看病却一直查不出什么问题，只说是心病，只能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