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同人)从前事(28)
迹部抬起头,他想,也许不是知道他不会开口,而是压根就没去想过,他开不开口,与他是全没关系的事,他们也本来就是两个两不相干的人。迹部低下头去,抚住手臂,可是在那个时候,他又那么不顾一切地来拉住他。
他们之间一直就是这样你退我进,你进我退,进退维谷。
他说不喜欢欲迎还拒,他就索性一拒到底。
这不是挺好的事,两下里都干净利落。可是那些焦躁退下去,心里却另有一种滋味。午夜里有些风,透着骨头缝子往里吹,吹得心里空落落的荒凉。他又想起那个时候,和手冢讲过的话,顺心顺意的就不稀罕,偏要不如了心意的,才放进心里。迹部想,那么多年以来,一直只有他将别人看轻,让别人记挂着,如今也有人对他不屑一顾了,他也就将人家牢牢记住了,其实——他也不过就是个俗人,想到这里,迹部笑了一笑。
整条长街,只有那一翦身影,始终向前。
然后忽然就停住了,迹部一时没想法,是不是风吹灰了眼,但不是,那个人停在那里,凝了片刻,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忍足往前走,这个晚上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他心中也有许许多多的事。他攥紧掌心,觉得有些潮,打开来,殷红的血迹早已干涸,变成淡褐色的一条。他想起方才的那个目光,他又想他这次回来,是来做什么的,再清楚明白不过。不想牵扯上任何无谓的事,或者人。可是……他合拢掌心,然后慢慢停住。
片刻之后,回转过身去。
忍足没想着能看见什么,人心中若少了冀望,必定要活得快活许多。但没有,仿佛从他走了就从没变过,街道的另一头,还是原来的地方,还是原来的人,停停当当地立着。
距离隔得太远,表情是无论如何也瞧不清的。
也不知道对着站了多少时候,忍足开始往回走。
走到面前,再一次停住:“怎么还站在这里?”他问。
“等你回来。”迹部答。
忍足想问,我要是不回来呢,但是对上那双眼,就知道问了也是多余,他知道他一定会回来,就像那个时候他算准了他一定会掉转车头。
最后,他只说:“你呀……”
声音叹息似地吹在耳边,伸手自然而然地就将面前的人揽进怀中。
迹部想,要不是被风吹着了,要不就是受了点伤,人也变得软弱起来,所以任由他抱着。
“怎么就那么要强,非得报复我一下,才甘心?”他贴着面颊问他。
迹部不吭声,人若活得蠢一点该多好,偏生是个聪明到底的,又撞上个一模一样的。聪明计较聪明,没奈何。我呀,我若不是这样,你要不是那样,你共我又何必,隔着那三千红尘,徒然凝望。
“其实有些怕的。”半晌,忍足听见他说。
“怕什么?”他靠着他耳边问。
“怕你不回头。”这次老老实实地回答。
“就没真想走。走了多远,也还是要回来。”忍足说。不过就是都要强,谁也不肯先低头。
迹部抬起手臂环住他,俗就俗吧,索性一俗到底。那么,从今往后各退一步。
忍足收拢手臂,箍紧他,仿佛一直亏欠着,现下要全部补偿回来。
要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其实不是风,也不是因为伤,是累,这些年一直撑着要强,停下来,才觉出累来,心累。彻底放松下来,才发现偶尔找个能靠一靠的地方也不错,更何况,这怀抱确实舒服,温暖又踏实。
忍足不再开口,迹部也不说话。
周遭俱静,仿佛这万万千千的世界只余下他们二人。时间无涯的荒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忍足略松了些手臂:“现在回来了,又如何?”
迹部抬起头,看见问话的人脸上有笑意。
他将他从头打量至脚,也笑一笑:“你说呢?”他们之间可还有没办完的事呢。
忍足的笑意更浓,春风十里:“你真直接。”
废话,两个三十好几的正常男人,难道还站在这临风赏月,互诉衷肠,扯淡不。
迹部挑起一边眉梢拿眼角觑他:“别光说不练。”
他想起那个晚上,他把话讲得暧昧不明,之后所有人看他们的目光也暧昧难明。敢言就要敢当,迹部从来不担虚名。
忍足迎着那个目光,在风中笑开来:“好。”
不二是和手冢一起离开的,事实上,最近他没事的时候,时常和他在一起。有时在警局待得太晚,没有小巴可乘,就搭他顺风车回家。
手冢将不二送到楼底下,站在那里没动,他觉得不二似乎有话要对他讲,他还记得他那时望着他的目光,后来回到警局,他也一直那么瞧着他,仿佛若有所思。
但不二却比他想得干脆利落多了,他就对他说了两个字:“再见。”
说完就转身上了楼,连个头没回。
手冢靠在那里,街道上的风吹过去,又吹回来。半晌之后,他低头一笑,不笑又能如何,这么个人,实在是没辙。
他转身去拉车门,却听到背后重新响起脚步声。
不二又折返回来,站在他面前,动了动眼睛,这次说了四个字:“没带钥匙。”
“那怎么办?”手冢问他。
不二蹙紧眉头,忍足没回来,他在香港没别的亲戚朋友,一时也想不到要到什么地方去。片刻之后,眉头复又展,已经有了决定:“走吧。”
手冢问:“去哪儿?”
不二说:“你家。”
手冢拉车门的手停在那里:“啊?”
不二挑起一边眉梢:“你说过给我包饺子。”
手冢眨眼睛,这话他确实说过。
“你说过的。”对面的人理直气壮,“走吧。”
不二打量四周,屋子不太,却整洁干净,阳台上拿盆植着几株兰花,房间中有茶几书架,上面堆满了书,有一面墙壁上挂着一副墨迹,笔法俊峭飘逸,仿的是欧阳询。
见到他打量的目光,手冢说:“写来玩的。”
幸村提笔是可以写二王的,真田说,不能堕了家门的声名,所以他和迹部自打小就开始习字。蹲在小凳子上铺纸研墨,真田提着竹杖在身后,偷个懒,愣一会儿神,唰的一杖就下来,苦不堪言。
“其实迹部的字写得才真好,从的是柳少师,一手颜楷也写得极佳,圆紧浑厚,雍容大度,甚得风骨。”他又说。
不二动了动眼睛,没言语。
手冢思量,颜筋柳骨,他在国外长大,想来是没听见过。他手指不远处的茶几:“那里有水果。”
不二捧着玻璃盘子,里面都是黄澄澄圆滚滚的橙子。
手冢微微一笑:“在警局里老瞧见你吃。”
不二坐在那剥橙子,听见厨房里有响动。
他坐了一会儿,然后抱着盘子走过去。
手冢系着围裙站在灶台边,不二瞅着若是穿在别人身上,一定极傻,可是穿在他身上,却只觉得舒服妥帖,就像瞧他拿枪,握笔,明明是截然不同,又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可却一点也不见突兀。仿佛天然成就的一段从容风骨。
手冢拿了个盆将新鲜的虾子浸泡在水中,然后站在那里择菜,洗菜,和面,一样一样,有条不紊,不急不迫。
其实他是做惯了的,一家四口,真田,幸村,迹部,和他。幸村是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主儿,一碗茶都能打发一天,人生到这个份上,说话是意境,活着是境界。迹部从小就气度非凡,天生矜贵的命,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两个人,别说他们自己,就是你把他们往厨房里面摆,看着也觉着难受得慌。最后只剩下他和真田面面相觑,真田说,一家子不能全做神仙,人是铁,饭是钢。小手冢跟着点头,老师说,世上无难事。于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几年操练下来,不知是天赋独具,还是怎的,谁也比不上他的厨艺。炒的,炸的,蒸的,煮的,没一样能难倒他。
琴棋书画诗酒花,柴米油盐酱醋茶。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手冢把蒸锅端上火,一层虾饺,一层素馅汤包,最上面再摞一层红薯,南北口味都有,不知道他究竟喜欢哪一种。
回转过身来,正对上目不转睛瞧着的人。
“干嘛不在外面坐?”手冢问他。
“外面冷清。”不二回答,过了半晌,他又说,“以前住在宿舍中,就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孤零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