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纨绔扶摇录(56)
卫戍办差时常受伤,倒练了一手好推拿,只在她尾椎上轻轻揉捏,姜瓷心满意足的喟叹,没多久便沉沉睡去。卫戍叹息一声,舍不下又心疼,只得搂在怀里权做安慰,囫囵着也睡了。
姜瓷这一睡到天光大亮,醒来又不见卫戍,倒是吴嬷嬷带着石榴几个端着热水等她起身,见她洗漱间几次心不在焉,吴嬷嬷才笑道:
“公子在旁边的院子,叫人置了一处小佛堂,偏堂里供下了夫人母亲的排位。”
姜瓷怔了怔,顿时眼眶发热。
进京后姜氏的排位她一直带在身边,就在暖阁里供着,如今卫戍独辟了一处院子,还请了佛堂,如今她娘有佛主庇护,还有香火供奉,做女儿的也真是无甚可求了。
“我去给我娘上柱香。”
洗漱后,吴嬷嬷陪着姜瓷去小佛堂,小院子肃静的很,只有回字形七间屋,正屋三间如今是佛堂,供着佛主,东偏堂里红漆厚重的桌案上,便摆着姜瓷亲手刻下的那个简陋的排位,里头已焚着三支香。
“娘……”
姜瓷上了香,鼻尖发酸,卫戍从外头轻轻走进来,吴嬷嬷悄无声息退出去,卫戍揽在她肩头宽慰:
“岳母瞧见你如今过的好,想来也是安心的。”
姜瓷依在他怀里:
“我娘说,只消能离了姜家,我在哪儿都能活的好。”
“是呢,还是岳母睿智,你这样的好姑娘,自然去到哪都能活的好。还是我有福气,叫我捡了个大宝。”
姜瓷破涕为笑,卫戍忽然又问:
“岳母是怎么到的姜家?”
“听康婆婆说起,县里红花楼每年都要发卖一些年岁大身子不好的仆婢妓子,我娘便是那时候叫卖的,我同你说过,我娘相貌不堪,姜大人图便宜,实则念着我娘一贯侍奉花魁,怕不少得赏钱攒有体己,便买了我娘。”
“怎么是听康婆婆说?”
姜瓷苦笑:
“我娘的事,姜家人都避讳提起,都嫌她低贱,外头人都瞧不起我们母女,自然也不会和我说什么,我娘……我娘也从不提那些事。”
卫戍眉头微蹙,缓缓点头:
“也总算雨后天晴了,岳母是有大智的人,瞧你这名字,取的极好。”
姜瓷微笑:
“是啊。”
夫妻二人又拜了拜,才走出院子,就见阿肆远远跑来。
“公子,圣清殿传话来,叫您进宫呢。”
卫戍冷笑一声:
“还真是不肯罢休。”
“怎么?”
姜瓷诧异,卫戍淡淡道:
“老头子心里还憋火,漭山差事派下来了,却叫我去打辅助。”
“意思是功劳别人的,命你去拼?”
姜瓷也气不过,转头又想,卫戍是个能屈能伸的,为这也犯不上这样生气。
“派的谁家?不会是王家吧?”
“王家哪还有那本是,多少年不行军打仗了,家里的儿郎会不会骑马都不一定。”
卫戍嗤笑,眼神却极冷:
“派的卫家。卫北靖卫将军。”
第四十六章
这就欺负人了!
姜瓷一口气哽住, 太上皇做事忒不讲究,满朝哪个不知卫家恩怨,父子成仇, 卫戍独自拼着命到如今, 却要给他那薄情的爹做垫脚石,太上皇这是实实在在的恶心卫戍。
“我很快就回来。”
卫戍给姜瓷拢了拢斗篷, 转身走了, 待他走远姜瓷才恍然想起,太上皇是个心眼小的,上回就因回京没及时入宫禀报,就使了计揭穿卫戍身份, 大年初一打了板子,卫戍这回进宫,要是允了, 咽下这口气叫太上皇得意也罢了。可以她对卫戍了解,这事十有八九是要拒绝的,一旦拒绝……
姜瓷不敢想,怕是一顿板子免不了。
“嬷嬷, 上回卫戍挨打, 郎中留的药膏还有么?”
“用的差不多了。怎么了夫人?”
“没, 没怎么。”
姜瓷勉强笑笑, 回去吃饭。
这饭吃的心不在焉,卫戍却也没如他所说很快就回来。倒是这两日时不时刮起的大风连阴天, 没到午时便下起雪来, 洋洋洒洒,鹅毛大的雪片密密的下了来,不到一个时辰地上就积了厚厚一层。
“阿肆, 去宫门外看看,公子怎么还没回来?”
卫戍是辰时二刻走的,如今已是申时二刻,已足走了四个时辰,姜瓷越发不安,一直等在卫府大门里,才吩咐了阿肆,忽然有人敲门,姜瓷大喜,忙叫开门,然大门打开,外头却站着个脸生的男人。
三四十岁的模样,虽样貌还算周正,打扮不俗,但眼神却凭白叫姜瓷不喜。
大门打开的那一刻,顾允明是着实惊艳了一下。他只知道卫戍在外娶了个平民娘子,甚至还是他那侄孙顾铜不要的低贱丑丫头,可如今看来却显然不是。这明眸皓齿臻首娥眉,披着大红滚着兔绒边儿斗篷的小妇人,是那样一副娇艳欲滴又绝色的容颜。
“这位,想来就是卫夫人了吧?”
因这容色,把顾允明本预备奚落的话压了回去,他站直了身子,做出一派君子之姿。
“正是,不知阁下是……”
顾允明清了清嗓:
“在下黄雀卫统领顾允明。”
姜瓷原先还有几分疑惑的好脸色,在听到顾允明三字时渐渐敛去,眼角眉梢的冷峭:
“原来是顾统领啊。”
这小娘子瞬间变了脸,娇柔顿时又化冷艳,顾允明一阵心痒,暗骂卫戍那厮竟有这般艳福,愈发想要弄死他,好霸占这叫人心动的小娘子。
“在下前来并无他事,只是好心想给小娘子带个口信,卫戍那厮触怒太上皇,从巳时罚跪到如今。怕是老天也容不下他了,你瞧这雪?哈哈哈哈……怕是一时半刻出不来,这倘或跪一夜,便是明早太上皇发了善心赦免他,怕是他回不回得来也说不准了,小娘子不若早做打算。”
姜瓷乍然听得这消息一阵心惊,她是早知卫戍此番要挨罚,但越往后听气的她浑身发颤,尤其顾允明直喇喇的眼光往她身上扫,姜瓷扭头看阿肆,声调平淡的吩咐:
“阿肆,门外一只疯狗,打了去。”
阿肆聪明,看出顾允明对夫人心思,又听了这话,早气不过,得了吩咐顿时扬起扫帚,招呼阿五阿六打出去,顾允明冷不防,被扫帚挂一脸,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抬脚去踹,高叔一把拉住阿肆,堪堪避过顾允明这一脚,他却趁势歪倒,大声呼喊:
“哎呦,我的老命啊!黄雀卫顾允明大统领对我这老奴才大打出手啊……哎呦我的天呐!主人不在家,夫人是女子,大统领就这么欺压妇孺么……”
阿肆顿时扔了扫帚伏在高叔身上哭,阿五阿六慢半拍,却也极快反应过来,跪在一边呜呜痛哭,顿时引来无数行人驻足观看,指指摘摘。
顾允明捂着半边脸,怒火中烧,甩袖而去。
姜瓷浑身发僵,吴嬷嬷扶着她好容易关了大门进去,她登时瘫软下去。
这样天,已跪了四个时辰,再硬气的人也要跪坏了,再跪上一夜……
她抬头看天,头一回觉着这样无助。
“嬷嬷,怎么办呢?”
吴嬷嬷摇头,颇为无奈:
“太上皇那脾性……朝中大事是再清明不过的,可这私下里却耐不住火,火气上头拎剑杀人都是有的,便是陛下和几位王爷,年少时都不少挨打。从前太后娘娘在世时诸多规劝,他最听太后娘娘的话,可娘娘过世后……”
早已不会有太后娘娘来规劝,太上皇如今恣意任性的很,姜瓷手脚哆嗦:
“那,那他会不会……”
“不会!”
吴嬷嬷笃定:
“公子于太上皇还是有大用的,太上皇于朝政上还是很能隐忍,只是惹怒太上皇,苦头是要不少吃的。”
姜瓷咬牙点头,强迫自己冷静:
“好,好,只要人活着,怎么都好。”
一路回到夙风居,才叫人散去独自进了院子,就见院子里大树下的石桌旁坐着个人,披着玄色皮毛大氅,清贵冷冽的神情,姜瓷惊愕,这却是个熟人。
“程郎中?”
顿时心喜,程子彦医术不俗,倘或他在,卫戍回来就能及时救治,那再好不过。程子彦正在石桌上的积雪画着棋,闻声回头,淡然一笑:
“重新认识一下,在下程子彦,黄雀卫军医,卫戍至交。”
歪头想了一下又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