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纨绔扶摇录(44)
这样的话,与其在说她,或者是在说他自己。
可怎么办呢?她已深陷其中,与顾铜的一次伤筋动骨并没叫她学乖, 她还是一头扎下去了。可卫戍这样的人,她又怎么能不喜欢呢?换哪个姑娘对着这样的郎君会不动心?
毕竟,他是个那么好的人……
姜瓷攥住胸前的小锦袋, 想哭,却偏偏抿起了嘴角。
“怎么了?”
卫戍久不见姜瓷出来就进来找她,远远走来看姜瓷迷蒙的双眼抬起看他,然后朝着他灿然一笑。
“有些累了。”
卫戍失笑, 走上前拉住她手:
“回去还得一个多时辰, 马车上睡一会儿吧。”
“好。”
她温存而温顺, 低头跟他走着, 看他牵着自己的手,觉得遥远而又陌生。
他有没有牵过那个姑娘的手?有没有和她说过喜欢她?有没有拥抱过?有没有……
“卫戍?”
“嗯?”
姜瓷怔了一下, 笑了:
“没事。”
卫戍笑了, 她看着卫戍的背影。会是个怎样的姑娘呢?竟然会不喜欢卫戍?还是说,他们其实两情相悦,但却冲不破皇家阻挠, 所以才不得不强忍分离?
马车摇晃,装睡的姜瓷下意识又攥住颈下的锦袋,一直看着她的卫戍,嘴角浅浅的笑意凝固。
她在想头发的主人么?
一路上假夫妻都未曾说一句话,回到夙风居草草用过晚饭,姜瓷揉着眼睛进屋,卫戍坐在外稍间看了许久的书,就寝前推开外稍间,看姜瓷缩成一团偎在床里,睡中拧着双眉。
她在不安。
但为什么呢?
年十四,一早有人来禀,说的便是昨日卫将军府的事。姜瓷也在一旁听着,在听说董泠儿投湖时,微微皱眉。
“死了么?”
卫戍冷声问道,卫戎摇头,姜瓷才松口气。
董泠儿那样惜命的人,肯要寻死,自然是还没放弃牵扯卫戍。至少要让卫戍因此背上逼死她的名声,纵然是她算计卫戍在先。
卫戎走后,姜瓷又沉默起来,卫戍看她时她总会回以一笑,他看书时她就静静坐在一旁做针线,从前他们总能聊些什么,但现在卫戍问什么她答什么,卫戍不说话,她就是沉默。
“姜瓷。”
卫戍放下书,淡淡笼着眉头,有些疑惑有些担忧。姜瓷应声看过来,四目相对,卫戍看不出任何破绽。
“你怎么了?从昨天良辰观回来,就不大高兴。”
“不高兴?”
姜瓷诧异,沉默了一下淡然笑道:
“没有,我只是……有点累。”
喜欢一个人,心沉甸甸的。
卫戍神情松动:
“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
姜瓷失笑,却又无奈。他们都这么可怜,为什么还要如此折磨。
“但你原本可以不必过这样糟心的日子。”
“瞧你说的,不比三餐不继无家可归的日子好么?”
何况还可以做“卫夫人”,虽然只是假的。姜瓷低头,摸着正在绣着的一簇松针:
“卫戍,董泠儿的事……”
“了结了。”
姜瓷点头:
“嗯,那么,该我走的时候,你告诉我一声。”
卫戍神情变冷:
“为什么又提这件事。”
“我本来不就为了替你抵挡这件事么,事情了了,我也该功成身退,不该霸占这个位置不放。不然痴痴缠缠的,你该厌恶我了。”
这话说的有些委屈有些怨气,但更多的,却是平淡,平淡的仿佛不在乎。卫戍心里被针点了一下,说痛不算痛,说难过似乎很难过。但经年警醒令他立刻发觉,昨日在良辰观确实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只有她还手炉那片刻离开。
“姜瓷,昨天在良辰观到底出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
姜瓷心虚,掩饰的笑:
“我不过白问一句,毕竟那时候不是……”
“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何况那时候我也说了,亲是真的,卫夫人也是真的,只要你愿意。”
姜瓷抿了抿嘴唇,不知道再说什么,也怕说多漏嘴。那些事挑开了说明了,难堪的是两个人。她怕心意大白,他负担更重,又怕他瞧不起她,轻而易举又变心,未免是个轻浮的姑娘。
“嗳,我就是白问一句,没什么。”
她知道终究还是露了破绽,卫戍的警觉不简单,忙打点精神,逃避似的往厨房去了。
一路上走的太快,冷风刮着脸,生疼的叫人想哭。她盼着能留在他身边,又怕留在他身边。日日对着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心上人,小心掩饰自己的知情,掩饰自己的真心,竟然是这样的煎熬。
她觉着自己真是得寸进尺痴心妄想了,当初和顾铜时就盼着他好,他要娶她了,明知他心里惦记王玉瑶,可她还是高兴。但如今怎么就不行了?她怎么就这么在乎卫戍心里那个人?怎么就那么发疯的想要他喜欢自己?她要是不知道多好?踏踏实实留在他身边,高高兴兴做卫夫人,许哪一日,小女儿娇羞的同他圆房。
分明不到午饭的时候,姜瓷蒸了几块点心带回去,才进屋,外头阿肆扬声大喊:
“公子!孔府遣人来送年礼!”
卫戍掸了掸长袍出去,小厅里接待,姜瓷在外稍间又拿起针线,听外头低低说话,卫戍的声音沉稳低醇,没多久来人告辞,阿肆送他出门,卫戍转进外稍间,那人走到院子回头一眼,便顺着窗口看见里头坐着绣花的小娘子,娟秀娇媚,端是一股好颜色,凭白有几分眼熟,他又辨了辨,陡然看见她颈子下头挂着的一个老旧的小锦袋,顿时惊喜。
“阿瓷!”
卫戍的脚步倏然顿住。
姜瓷抬头望,隐约见院子里有个人,却瞧不真切,那人在外又叫一声,她起来推开窗,便看见了外头俊朗的青年,高头大马,她仔细辨认一番,倏然惊喜:
“康虎哥?”
卫戍看过去,姜瓷便在窗子探出半个身子。
“你怎在这里?”
“哎,那年离家,没地方可去便从军了,我现在……一言难尽呢!你呢?你怎么在这里?我都认不出你来了!你可真是……脱胎换骨啊!”
康虎兴奋的不行,毫不吝惜的夸赞。姜瓷有些难为情,那模样在卫戍看来仿佛羞涩。她竟理了理耳边碎发:
“我,我也来盛京了。”
“你在这府做什么?主人待你可好?”
康虎误会姜瓷在此为婢,姜瓷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解释:
“好,很好呢。”
卫戍的心往下沉,康虎指了指她颈子下头的锦袋,笑容深了许多:
“你还戴着呢。”
“嗯。”
姜瓷垂眼,攥住锦袋。
卫戍的心仿佛被重重一击,那头发,是康虎的?他在外头看不见的角度,重新打量康虎。不觉中攥起拳,眼神锐利如刀。
两人说笑几句,姜瓷似乎才想起卫戍,回头歉然看他一眼,压低声音对康虎道:
“回头再说吧。”
康虎笑:
“好!等我得空来寻你!”
姜瓷点头,目送康虎离去。她脸上笑容比这一日对他时诚挚的多,甚至因乍然得见旧相识高兴的双颊泛红,也做不得假。卫戍强忍着问:
“你们认识?”
“是呢,他是苍术县康婆婆的孙子,就是……”
她想了想,高兴道:
“咱们大闹顾县丞家那一天,走时叹气的那个婆婆!”
康婆婆那日叹息,这苦命的丫头,总算时来运转……
卫戍自然没记起来,他只见姜瓷高兴的说话。
“从小到大,若说有人肯对我和善些,便是康婆婆。康虎是她长子长孙,但康虎爹娘意外早亡,康虎投靠叔父,那时候有人欺负我,他会替我打回去。不过没多久康家二婶嫌养他累赘,把他赶走了,没想多年后竟然还能再见。”
她高兴的时候,老许也下意识攥住了锦袋,卫戍手里捏着的书已然褶皱,面目全非,姜瓷却浑然不觉,绣着松针,嘴角始终浅淡的微笑。
她很高兴!
卫戍艰难移开眼神,放下书,心里憋着股郁气,霍然起身出去,一路到书房取下挂在墙上的长刀,甩下外裳,只一身单薄劲服便在院子里练起武来。
长刀虎虎生风,每一刀都带着凌厉。姜瓷听见声响,又趴在窗子上看,顿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