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白鹭(17)

作者:清明谷雨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 殷淮,靡丽、孤寂、清绝,集司礼监掌印、东厂厂公、京卫督主等数重高位于一身,天下人闻者胆寒。  齐轻舟是停在他夕照窗楹边的一只白鹭,轻灵,洒脱,悠然已过万重山。 御花园     打完架的小皇子讪讪一笑:“本王又给掌印添麻烦了。”     殷淮冷淡眉眼幽幽抬起,撇了撇朱红宽袖,盈然浅笑:“臣之本分。”     焰莲宫     被课业困住的齐轻舟迂回地旁敲侧击:“掌印近来不忙么?”点击展开

殷淮一把按住他蠢蠢欲动的肩膀,下颌线绷得极紧,像影卫腰上锋利的箭弦,问医正:“可会留下什么后遗之症?”

医正擦擦额头的汗:“若是殿下配合治疗,药物精准用度,再把复建坚持下来,恢复如初应当是没什么大问题。”

“那可会留疤?”

齐轻舟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现在是担忧这个的时候吗?

医正也不敢妄下定论:“臣这里倒是有一个去疤的古方子,只是这其中的几味药材难找,宫里头大都未必有的。”

“这个不用你担心,只管开方子,缺什么找人管本督要。”

殷淮面目清冷萧肃,一双狭长的眼眸中七分压迫三位威胁:“只一条,我要他这腿完好如初,无论里子还是外皮。”

他用茶碗的盖子撇了撇茶面,长睫垂下,沉声问:“本督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医正今日就要给我个准话,做得到吗?”

医正一摸脑门上的冷汗:“臣自当尽力。”

几个医正手托药箱,一字排开,镊子钳子、各种型号长短不一的细针闪着亮光。

齐轻舟咽了咽口水:“不是、等……”

医正用刀片刮去他小腿上流脓的烂肉,薄薄的担任刚切入伤口,齐轻舟脸色就骤然一变,面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过了两秒钟才缓过神来,提着嗓子尖叫起来:“疼疼疼疼疼……”

几人平常对东厂的伤员的反抗习惯以武力镇压,此时也下意识去牵制住齐轻舟。

齐轻舟两只扑腾的胳膊被压住,凄厉的哭喊声将场上之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唯有殷淮仍姿态端然地低着头喝着茶,即便沾着满身血腥依得体优雅。

朱红嵌金丝线外袍在皎皎月光下异常妖艳,如同一株沐血的莲。

没有人看见的是,那双一贯冷漠的眼睛像一个挣扎回旋的漩涡,不明的情绪不断翻涌,最终又归于了平静。

殷淮在掌领东厂这么多年,杀过的人不计其数,有手无寸铁的老妇,也有呀呀学语的幼儿。

他是天下众口相传的嗜血魔头,作恶多端,无论多么惨绝无人道的哀绝情境都已经不能激起他心中的半点波澜。

这点小场面在他眼里更是排不上号。

但此刻小皇子的哭喊却像悲号的鸣笛一般缠绕在他的心尖,那细细簌簌的音腔随着他的呼吸钻到心里一个不可思议的深处去。

仿佛只要齐轻舟再这么哭一哭,他的胸腔也要跟着起伏崩塌下陷一块。

心被捣烂一片。

殷淮烦躁地挥退两名学徒,英眉紧蹙。

麻烦!

他上前揽过齐轻舟的肩膀,略微粗糙的指腹擦过他白惨惨的脸庞上的清泪,抵在他发红得可怜的眼角,沉默了几秒,忽而略微用力地按了按。

那双清明透亮的眼睛好不可怜,泪汪汪蓄满微微翘起的眼眶,像一池湿润清澈的秋水,被他一挤就要泄堤。

殷淮别过视线,唇线抿紧。

手却一下又一下地顺着他的脊背,跟给小奶猫儿顺毛似的,帮助他放松,音色冷似寒夜清霜,不喜不怒地压低声音诱哄道:“殿下不想要这条腿了么?忍一忍就过去了,听话。”

殷淮一边哄着人,一边给医正使了个眼神,让齐轻舟趁其不备,赶紧动手。

医正的刀伸过来一寸,齐轻舟便往后挪退一寸。

他现在知道了,这时候求谁都没用,只有眼前这个男人能让他免于承受这刀刮针缝的痛苦。

齐轻舟也知道这样十分地不够男儿气概,但他实在无法直视这些灸针与钳镊。

母妃过世后那些日夜纠缠的梦魇仿佛洪水猛兽卷土重来,当年那间透不进一丝光亮来的黑屋子也曾摆满这些。

洁白的额沁出细密的汗,齐轻舟紧紧地抱着殷淮的手臂痛哭流涕,祈求:“掌印,求你……”

殷淮面无表情地将自己没有一丝褶皱的宽袖抽出来。

疗伤是大事,不可能由着小孩子乱来。

再说,一个皇子在他手上受了重伤不医治算怎么回事,传出去又该如何交代?

齐轻舟看他无动于衷,一半是真害怕,一半是浮夸演技,爪子一伸,直接一把圈住殷淮窄细的腰身软着声音呜咽:“掌印,我怕疼,我从小就特别特别怕疼,真的受不住……”

齐轻舟就这无赖地趴在他身上颤抖哭泣,像一只准备任人宰割的小羊羔。

殷淮眉心深锁,若有所思,看他这强烈的反应好像也不是真的腿上有多么疼,更多的是一种心理恐慌和应激反应,他总是下意识地缩着腿不让医正碰。

还有,旧伤又是怎么回事?

殷淮“咻”地将人反手抱起坐在自己的腿上,伸出双臂环住他,拍了拍他颤抖的背,又捏住他的后颈,冷声命令:“别哭了。”

齐轻舟缩在他怀里哼哼唧唧,视若罔闻。

殷淮摩挲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一张汗泪沾湿了的白脸,低声道:“丢不丢人?”

彼时冲出去为他挡剑时那股子英勇无畏的气概呢?

一屋子的宫女太监都低着头,殷淮命他们都下去,屋子里只留了几个医正。

齐轻舟眨巴眼睛,还有没来得及掉下的一滴泪堪堪悬在湿润的羽睫上,殷淮无奈,抬手用指腹一抹,拿出手帕给怀里那只仍是忍不住颤抖的红眼睛小兔子擦脸。

心里叹气,养一只小动物竟是如此麻烦。

作者有话说:

舟:别乱说!我不是怕疼!

第19章 诱哄

小皇子皮肤白嫩,一不小心就能留印子,殷淮拿惯暗器的手放松,动作不自知放得轻柔。

齐轻舟哭得累了,虚虚地趴在殷淮肩上喘气,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

那架势,好像只要他紧紧攀住殷淮,大夫那一刀就不再下来似的。

殷淮面上拂了拂被小皇子压皱了的衣摆,心里倒是被人无意识流露出的依恋和信赖取悦,试图和齐轻舟讲道理:“殿下,臣知道疼,可现在不忍这一时的疼,等过了时机,腿再也好不了的时候,那可就是一辈子的疼,您说呢?”

道理齐轻舟抖都懂,但他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当年那个人也是拿着这样针一步一步朝他逼近的,银针如密雨落到皮肤、关节、指甲缝里的滋味太过清晰深刻,所以他垂眸,所以他沉默。

殷淮见他又不说话消极抵抗,将人扳过正脸,抬起他的下巴,狭长的眉眼眯起,眸心深邃,幽幽望进他心里去:“殿下害怕吗?”

齐轻舟皱着眉,不知道怎么与他说,自己身上那些腌臜事,他也不想和这个人提起。

殷淮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答,缓缓道:“不用怕,臣在这儿呢。”

“臣陪着殿下,殿下要是觉得疼得实在受不住了就咬一口臣,怎么样?”

“咬、咬就不用了。”齐轻舟也没那个胆,谁敢咬九千岁啊?但环在他脖子的双臂用力扣紧了一分,讨价还价,还挺委屈地将就:“你抱着我就行。”

他扭了扭身子:“就像现在这样。”

殷淮抬眼瞥他。

“怎么?”小皇子的眼又红了:“不行啊?”

小时候上药,母妃就是抱着他吹吹的,掌印这人怎么这样?自己还是他救命恩人呢!

“……”殷淮红殷殷的唇瓣缓缓开合,从善如流:“殿下想让臣抱着臣就抱着。”

“一直抱着吗?”齐轻舟顿了顿,瞥了一眼那满满当当医具,身子抖了下,更得寸进尺,“挑肉的时候得抱着吧?缝针的时候也得吧?”

殷淮微微一笑,诱哄道:“一直抱着。”

齐轻舟仗着自己有伤在身,胆子越发膨胀,直接撩开了殷淮的外袍,将脸埋在他温热坚实的胸腔上,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仿佛汲取勇气,壮士断腕、赴死一般,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对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瞟的医正闷声道:“来吧。”

殷淮长臂一揽,将人拥进了怀里,抱着他的脑袋。

长而湿润的睫毛在他心口幽幽打颤,像只振翅欲飞的蝶。

医正动手,整个过程异常艰难。

筋肉缠在一块被泛着银光的针和镊子分离、挑起、片下。

齐轻舟低低的呜咽仿佛埋在了殷淮的身体深处,汗水、眼泪将殷淮胸前衣裳的一大块布料都浸透,仿佛要这么直直流到他的心里去。

殷淮昳丽稠黑的眸心一寸寸幽深冰冷。

小皇子抖得太厉害了,这么怕疼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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