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谷无声(120)
他笑了笑,“少爷想喝,我随时给您泡,少爷不嫌弃我就成。”
盛屾也笑了,他知道孟礼懂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老爷子退位后,就跟他强调过,对盛屾忠诚便是对堇华园忠诚。
盛屾恢复以往的模样,诚恳道,“孟叔,我真的耗不起再一个五年。 我先找您,是因为您和喻教授,应该对他的病情更加了解。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凡事不可能亲力亲为。您放心,爷爷那边我自会说,五年前我和老爷子的约定您也知道,现在五年期限已到,他不会再干涉我。”
五年约定。
孟礼叹了口气,如果真是让这两孩子五年异地恋,说不定会经历距离引发的疏离、争吵、隔阂、分手,这是一般异地恋情侣会经历的分手历程。他明白,这也是老爷子原本的用意,哪有多少感情,会挨得过五年的异国分别呢。五年一过,顺其自然地,一个回来成家立业,一个继续做他的小少爷,计划是如此完美。
可偏偏,命运搞了这么一出。
一个在半疯不疯的日子里呓语喊出的称呼是山山哥哥。
一个在太平洋的彼端执着寻找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名字。
羁绊这东西,你越想剪断,越牵扯不清。
第107章
盛屾从办公楼出来时,二话不说,拿走了陈栩手上的车钥匙。
陈栩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提醒,“晚上刚从典少爷那边回来,要不要让他缓缓,明天再过去。”
盛屾按亮了电梯,没有出声。
他没有听陈栩的建议,还是去了盛典的公寓,但也仅仅是去了,没敢上去打扰他。
他坐在车里,仰头看着20层的暖黄灯光,11点了,盛典还没睡。
盛屾很想上楼提醒他早点睡觉,可他没动。
所谓的真相,有些是他已经知晓的,有些是他毫不知情的,却连想也不敢想,好像一想,心脏就会牵连全身,痛到麻木。
——典少爷当年中了乙醚,随后被绑架,囚禁的一个月遭受了非人一般的折磨,后来我们便捏造了他假死的事情。这是你知道的。
——你不知道的是,是沈星柔的小儿子偷偷放了他,当时我们的人也已经终于查到那边的线索了,正在动员各路寻找,这才顺利救了身处荒山野岭的他,但获救后,他一度分不清自己是谁,甚至……不太像个人。
——我去找了喻戍,他是国内的专家,如果说典少爷还有救,那喻戍是最有希望救他的医生人选。他见了典少爷,和我说,没见过这样棘手的病人,这么说可能不妥,但典少爷安静的时候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躁动的时候又完全是个不管不顾的疯子,喻戍并没有信心能治好他,你知道的,精神病院多得是治不好的疯子。
——你没见过他疯癫的模样,和你现在见到的乖巧漂亮的他宛若两人。你如果看到,可能也会接受不了。所以希望你能谅解下老爷子,他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你们之前的关系才瞒着你,更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怕你接受不了。并且,瞒着你这件事,是典少爷清醒后主动要求的,典少爷比老爷子更排斥让你知道他的状况。
——他在住院期间,脑袋经常不清醒,会偷偷藏输液针头扎自己强迫自己清醒。
——关于他手腕上的腕带,如你所料,是为了遮挡疤痕。他第一次自杀是在三年前的11月份,那时候他的治疗正到关键时候,会比较痛苦,他可能实在受不了了。所幸,被护工及时发现了。
——度过治疗的关键时期,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们同意他出了院,住在喻戍家,开始学习,重新高考,考取建南大学,一切都像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典少爷就读大一的那年冬天,有一天我接到喻戍的电话,说典少爷在抢救室。是季沉送过去的,根据季沉后来的表述,典少爷那天很开心,一大早还主动提出来想吃医院附近的炸黄鱼。他自从生病后从没有主动提过什么要求。没想到等季沉把吃的买回来时,等待他的是血泊里奄奄一息的人。
——那天是12月21日。
12月21日,盛屾的生日,这个日期像一颗炸弹,炸得他血肉模糊。
正是两年前的12月21日,那是一个寒冬,距盛屾和盛典的“生死别离”整整一年半。
盛屾在美国接到了一个国内的陌生电话,他接了,但是对方没有说话。
他以为是谁打错了。
他怎么都不可能想到,盛典当时是在跟自己无声告别,以那么疼痛的方式。
那通沉默的电话此刻犹如匕首般锋利,在盛屾心上割下一道深不可测的伤口,即便未来历经岁月淘沙,伤口不动声色地变成伤疤,轻一牵动仍可引起不可忽视的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