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情雪(98)
颜懿却依然苦笑：“你虽身为赵人，但自小不在军中长大，成年出山时又可自行抉择，更何况此刻赵国已灭，你已无所羁绊。若非啊，你的境遇好过我不知几多。”
“你之所言也算一理，但这种境遇你马上也会拥有。”若非直言不讳，“懿兄莫怪，燕国覆亡已然成势，我知道你铁血忠心赤胆报国，所以不会让你有为难之选，唯待燕国灭亡之后，你能重新考虑。”
颜懿心中一震，原来若非此行是要劝说自己日后事秦。
“论及战力，懿兄的武功当不在我之下。论领兵之才，我知道懿兄的能力甚至堪比秦之宿将秦岁寒，你之前输给他的，不就是虎狼秦军的战斗力吗，如今铁甲秦兵的统领权就在眼前，难道你就不想像他那样驰骋万里踏平一方？”
颜懿心中发狠，若非此番言论句句说到心坎，倘若不是秦燕差距，自己又怎会次次都输给秦岁寒。
“六国一统后，每个人便再无出身差异，每个人都是中原华夏的子孙，到那时我们守卫的便是中原之地，捍卫的是华夏之颜。方才秦军的战力你看到了，唯有如此军队，才能配得上中原之师，也唯有如此之师，才值得你为之一试。”若非轻拍颜懿肩膀，“懿兄，一统后的秦国需要你。”
若非言语恳切，直视的眼神直戳内心，颜懿的确很心动，可自己一时间总感觉有莫名的难隐。
“可是，我是燕将，曾经杀死过无数秦兵……”
“这你放心，各为其主不得而为，秦王深明大义洞察秋毫，只要我再行求恳，他一定会起用你的。”
见若非如此自信，颜懿才放下疑虑稍作释怀，他虽不相信嬴政但他相信若非。最终思量后，颜懿双手拜拳：“一切事由，均听非兄安排！”
冬野静谧，闾山夜阑，明月如镜高悬莽原，映照着千年岁月。颜懿痴望着故国旧地，心中不知该是喜是悲。生逢战世，他有太多的无奈，就连自身的选择冥冥中也带着些许不甘，而他也只能这样站在风中，刮向历史的青简，只希望在那里能看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将者颜懿。
第四十二章 夜月黑白
夜冥空离开萧村易水后，一路向东行走，谋算着先到濡水渡口找得隐灵子，然后再一起商议夜焰复仇之事。
此刻他独自行走在一处偏远荒僻的乡间小路，远边的耕野田地已拱出深绿麦芽，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物藏眠期。现在的这里已经归并于秦国的渔阳郡，开始进行起秦国的入民化民。百年移位山河易主，这里又将开启另一个全新的未知时代。
眼前的破土禾黍，远处的高地枯枝，一幕幕的景象不紧不慢地在他身边呈现着，忽而眼睛一定剑鞘紧握，夜冥空停下了脚步，他看到在路的一旁走出了一个熟悉身影。
一袭黑衣，朱唇皓齿，面白如霜。
是她，夜冥空虽有诧异，但不知怎的，今日再见却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波澜。燕山脚下，齐都临淄，北地冰宫，可能在自己心中，她已然是一个熟悉的人。
“看来你不意外。”黑衣女子冷冷开口，这是她对夜冥空所说的第一句话。
“你很意外？”夜冥空用同样的口吻回复着。
女子嘴边一扬，朝夜冥空走近几步：“你离开那座幽僻安逸的冰宫，是为了找夜焰复仇吧。很好，这样为我们的目的就一致了。”
“你一直跟踪我，就是这个原因？”
“之前不跟你接触，自有这样做的理由，不过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女子侧身转眸，面对起夜冥空，“我叫无姬，星辰的人。”
夜冥空一直盯着眼前的这名女子，脸色没有任何异样。
“你想抓住我，不就是为了能知道我是谁吗，我只能告诉你我们是友非敌，其它的无可奉告。”女子的声音坚定的不容商量，“今日先来跟你碰面，以后我们会常见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与星辰有着共同的敌人，单凭你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复仇，所以你只能相信。”
“哼。”夜冥空轻蔑一笑，“找夜焰复仇，是我自己的事情，还用不着别人插手。”
此时无姬却也轻蔑的一笑，眼神里颇有一番傲慢之视：“这就是封印所谓的抉择？明知不可为而非要为之，以前是这样，现在竟然也是。”
“在这世间，本来就没什么是不可为之。”
“哦？是么。一百弟子对抗铁甲秦兵，除了最后剩下些许虚名，还留下什么？”无姬绕到夜冥空跟前，神色幽邃眼睛轻佻，全身上下透出一种令人敬而远之的冷色艳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因为死人，什么也做不了。”
无姬轻吐一气，走到了夜冥空的身后，她给人的感觉，是一种难以呼吸的冷肃压抑，像彻骨的寒冰一样带着一丝孤傲，凝聚在这人世间，亭亭独立。
“既然有共同的敌人，那我们不如联手，这样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况且那名女子的死，我也有份儿。”
“如果我不呢。”
“那恐怕还没等你报完仇，你已经死了。”
夜冥空似有不屑，回过脸来满眼坚定。“我会让你看到，即使没有星辰，我也照样能活下来。”
“且不说夜焰的首领寒过，魅影你能打败吗，三焰你能打败吗，连单独对阵都没有胜算，你怎么活？”
“现在不能不代表以后不能！”
“好，那我再问你，你找夜焰报仇，那你知道他们会在哪里出现？又会在何时分开，还有他们每个人各自的弱点？”无姬的面色突然变得冷肃起来，“这些你都不知道！”
“我自会有我的办法，即使不能了如指掌，我也照样报得了仇。”
“哼，”无姬轻蔑一笑，“你根本不了解夜焰。”
“我是不了解，但这又如何。”夜冥空看向无姬的双眼，红通的眼睛中有一种坚决。
“这些你所缺失的，恰恰在星辰都能得到，怎样？”无姬侧脸一扬，依旧带着那特有的倚世孤傲。
“可现在我只信任自己。”
夜冥空抬起脚步，什么都不用再说了，对于昔日敌对同时又深远莫测的一个人，他是不会相信的。此时不刀剑相向，已是对她最大的恩惠。
“我已经知道冷夜幽月的行踪了。”夜冥空尚未走远，无姬在他背后说到，“我今日便告知与你，你不妨就当个卜测，看我今日所说是否灵验。”
听闻无姬此说，夜冥空停住了前进的脚步，脸微微后转。
“五日之后，西向百里的蓟城郊野，平冈交界的古北道口，冷夜幽月会与孤火三焰交接任务，你可以在那之前拦截。”
夜冥空一遍听过，如若此事为真，那星辰的刺探能力将远远超乎自己的预料。
“不用掩藏你的惊讶，星辰获悉的每一个消息，都是有人冒着生死探来的。”无姬的声音略带挑衅的一扬，“还要提醒你一点，冷夜幽月昼伏夜出，白天的藏身地点无可觅寻，所以只能晚上动手。”
“夜晚，的确很适合他们。”夜冥空回忆着上一次的交手。
“星辰中有善夜观天象者，知晓三日后的夜晚将是繁星点缀，无云无月不黑不明，这是最不利于冷夜幽月的天象，到时他们的必一隐刃无法发挥，功力会锐减至六七成。”无姬眼眸轻撇，“倘若错过这天，至少要再等数月。”
“哼。”夜冥空轻轻一笑。“对付冷夜幽月，还不至于如此择时。”
无姬看着夜冥空，眼神从未有过的深邃。
“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真的确定要一个人去？”
“这已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如果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呢？”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夜冥空留下此句，没有转身的提剑走开。
离开后，夜冥空在一处偏地静静沉思，他知道星辰联手一定另有所图，他们不可能真正帮助自己，但夜冥空却不怀疑无姬所说的话，更何况找夜焰复仇险恶艰难，自己一个人也确实无从下手。
夜冥空深深叹息了一口，自己原本是要去濡水渡口找寻隐灵师尊的，可现在心里却有了另一番打算。
这次好不容易得知了冷夜幽月的行踪，倒不如去见隐灵子之前，先行报得此仇，给师尊一个告慰，同时也彰显自己的报仇决心。冷伤无尽已修习得悟，以自己目下的功力，除掉冷夜幽月当不是难事。夜焰的行踪如此飘忽不定，倘若这次真的放过，下次报仇不知要等得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