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情雪(89)
“嘿……”慎志貌似呆木的笑了又笑，久悬的内心也终于平静下来。
燕零雪站在雪里，背着小手，双眼看着被大雪覆盖的朱红楼宇，想起了在这所宫殿所发生的前尘往事，还时不时叹口小气。
“怎么了？”慎志也转过头望向宫殿。
“冰宫变得冷清了呢。”
“不是还有我们嘛，况且，他们不久便会回来的。”慎志随口地附和着，“不知前些时日夜冥空去哪儿了？”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跑去了南蜀秦地，他走得很着急，连我都不肯说发生了什么。”燕零雪小嘴儿一撇，内心的不愿溢于言表。
“想必是出什么事了。”
燕零雪一听心里突然一揪，连慎志都这样认为，看来心里的预感十有八九了。燕零雪合掌闭眼，千万不要让夜冥空遇上什么坏事。
襄平城内，从议事偏殿走出来的颜懿神情紧张。现如今左右辽燕朝局的人都聚在了襄平，后路何去一议便知，燕王姬喜的苗头已完全倒向了王族势力，任凭颜懿如何争取，都已是无甚效用了。
“秦国大军已经向南越进发了，我们……也快不远了吧。”一同随颜懿面见燕王，走出偏殿后闻晓也沉默着不发一言。就在刚才的偏殿之内，颜懿一直申明的主张不被燕王所纳，闻晓就那样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很是为他着急，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颜懿突然停下脚步，好似刚从之前的思虑中跳出：“是啊，不远了呢。”颜懿苦叹，从殿下死亡到坚持现在，四年的时间竟就这样到了头。
“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吗？”
颜懿无奈地看一眼远边天幕，松懈下来后还真有种轻松的感觉。“能，至少能让我安一下心。”
“你还有什么打算。”满身盔甲的闻晓，抬起的眼帘却不失温柔。
“我想越过长城一看。”
“越过长城？”闻晓显然被颜懿的想法震惊到了。
“我猜想，燕王他逃不走。”颜懿抬起脚步，有意朝远离王宫的方向走去，“嬴政灭国何其严谨，已灭诸国中哪一国的王族后人不是被他悉数俘获，像蛮夷边陲这等难缠之地，秦军又怎会放过。”
“你的意思是……”
颜懿转身对向闻晓：“此刻长城之外，必有一支秦军在隐秘驻扎。或是莽原深山，或是溪谷偏峡。”
闻晓脸颊闪过一丝震惊，可随即又变作担忧：“那你为何还要以身涉险，要是万一——”
闻晓的话被颜懿伸手打断：“难道你还看不出吗，大王已经有所行动了，我若再甚事不做，剩下的便只有忧心哀怨。至少在我被撤离前，我一定要确信长城塞外已有驻地封锁的秦军。不确认此信，我不能安心！”
“那我陪你一起。”闻晓深知颜懿决心，她也没打算劝诫，因为她知道此时颜懿最需要的是支持。
“闻晓。”颜懿有一瞬间的惊异，“不行，此次奔出城北异地，不知会遇上什么，你再怎样也始终是一名女子。”
“我全身甲胄没人识得！”
“可难保不会……”
似有难堪的颜懿还没说完，闻晓便伸出手轻搭颜懿嘴畔：“请让我去。”
看着闻晓那清澈的眼眸，强硬如铁的颜懿也算狠不下心了。“那你得答应我，万一遇到危险，你要先保护自己。”
“我答应。”正对颜懿的目光，闻晓未有半刻偏离。
于是，在毫无征兆的某夜黎明，两人驾马从王城北门离开了襄平。末世的辽燕，仿佛所有人都只是静静等待着那场兵临，已没有人肯再为故国谋一条出路，也没有人肯再去关乎一人一城的死活。
颜懿和闻晓出得燕北长城，在茫茫山岭游弋踏寻，他们穿莽林觅山洞，可一连数日始终都未见得有隐秘驻地的存在。此时颜懿和闻晓黑甲黑衣，全然都是重甲秦军的装束，这样即便碰到秦军，也可暂时摸混过去。
“会不会是秦军真的没有封锁退路？”接连几日的无获奔波，此时又在这枯暗浓林中不知所踪，闻晓的脸庞泛起丝丝担忧。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颜懿的声音虽则底定，但却有种穷途末路的不愿接受。
闻晓看着仍在四处张望的颜懿，她知道他心里挂念着辽燕故土，宁愿护国战死也不愿苟且东退，可闻晓心里其实还是希望颜懿能够活着的。哪怕，哪怕是东退异族。
颜懿剑锋一转：“我们再行往北，兴许是秦军有意避开□□兵的搜寻而远驻胡夷之外。”
看着颜懿踏马离开，闻晓只好继续跟上。虽然颜懿此说也有道理，可这种可能实在太小，如今的燕国哪用得着秦国如此用力。及至两人踏出千岭深林，眼界顿时一片明朗，平阔的谷原之上一望无际，不论是颜懿还是闻晓，都萌生出一种驾马驰骋的心意。
“追上我！”闻晓率先赶马，似一支离弦的箭从颜懿身旁急速掠过。颜懿侧看一眼，豪迈的心绪便冲涌上来，二话不说便驾马追去。驰骋在这广袤无垠的平野之上，两个人暂时忘却了哀国愁军的心忧，任这无拘无束的心境在天地间肆意挥洒。某时间，褪去这燕国军将的身份，他们恍然意识到，原来他们也可以活得很好。
“怎样？”一阵奔冲，停歇下来的闻晓走马向前，回头朝身后的颜懿轻扬一笑。
赶上来的颜懿勒住马绳，正谨的眼神里满是赞许。“如果你是名男郎，你一定会是我的生死之交。”
闻晓淡淡一笑，“现在也是呢。”
颜懿微微一愣，继而又会心一笑。
此时颜懿和闻晓恰巧奔到了谷原之上的一处洼地，遥远的地线边界只挂着与天交映的一线弯曲，连绵悠扬。不过没多久，原本流水起伏的边界上却凭空多出了模糊的点影，越聚越多，最后充斥起整个眼前，足有百人之众。
“我们快走。”颜懿和闻晓有些意识到事情不对，掉过马头便要向南撤回。可转过头的时候，发现身侧的谷原上也已聚集了人马，只要两人一动，他们必会横腰拦截，为今之计也只有静待原处，看还有无周旋可能。
遥遥马群越走越近，在能看清两方的距离时，颜懿和闻晓无不一震。
胡人！颜懿的手将铁剑攥紧，他知道自己和闻晓的秦军装束，情况很是不妙。
而胡人马群静止在原地有顷，马队的领头也终于显出身来。他们就在颜懿的正前方，三个身高马大的游骑列兵，远远打量着围于中间的两人。
“想必是秦国的密兵了。”三人中间有人说到。
“我们只是与大军落开的两个随兵，而且秦军驻扎城外只为燕代余势，并不想搅扰东胡诸部，所以烦请诸位能借过此道——”
颜懿驻马高喊，他的答话软硬兼顾，不求侥幸逃过，只是尽力争取免战的可能罢了。刀俎鱼肉青白两现，他俩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
游猎骑兵听闻后先是一阵私语，然后从中间漫至两头，几百人的游兵们终于沉静下来。
“你休要骗我，我们在这辽水原野驰骋数月，从未见得秦军的半点影子。”
“既为秘密驻扎，又岂能让人轻易发现。”颜懿言辞直接有力，他的举止却表现的很是温和。
“那也要把他们抓回去好好审查一番！”就在两人以为有戏躲过时，领头骑兵右侧的大汉嗷嚎一声。
“嗯……”
在他们点头附和之际，颜懿闻晓也拔剑出鞘。
手举弯刀，大步跨马，东胡将军举刀下令的时候，一排游猎牧兵向着谷原中心奔涌冲来，闻晓颜懿提剑攻防，背对过身目视远前。
骑阵冲涌，如此强大蛮劲的阵势对于两个中原骁将再为熟悉不过，对深知其中利弊的颜懿和闻晓来说，着实没有任何威胁可言。骑兵冲至脚下，颜懿和闻晓心有灵犀般双双弃马，一个起跃便跳过列阵包围，反手回剑便将冲撞在一起的胡兵连番击杀。
虽有骑兵列阵，可面对身手不凡又深谙军阵之道的颜懿闻晓，远落中原技艺的东胡游兵完全没有进攻优势，反而因为平坦宽阔的谷原而使得胡兵相互间的配合攻击备受阻碍。
“看来不是一般的秦兵啊。”远在一旁观战的东胡部将一声轻笑，伸手一指便调派了所有骑兵一同扑上。
“他们人太多，我们找缺口杀出去。”颜懿一路拼杀到闻晓身旁，两人相视点头便一齐向南边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