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情雪(7)

“秦晴！”远远看见秦晴被一团秦兵包围又一同跌下断崖，夜冥空又一次被激怒了。封饮蓝泓剑下，二十多个秦兵已不在话下，杀到最后杀得眼红杀得麻木。断崖底处，是无比湍急的流水，不知道源头亦不知道终点。这一处断崖本是封印的危处，可是危机时刻，他们已经无路可选，也注定了他们这最后的奔走无路。

不行，现在还不能死，封印的战争还没有结束，此时死去便是封印的又一次倒下。跌跌撞撞不知又前行了多久，身受多处伤痕的夜冥空终于颓然倒地，再无力爬起。又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之间只听见了非常模糊的声音。

“看，那把剑！得到它后必能回去领功。”那是秦兵身上再熟悉不过的铠甲铁片的撞击声。

“快放箭！”不知从哪里又传来另一个的声音，紧接其后的便是秦军的嗷嚎叫喊。“追上去，千万不能漏掉一个！”

苏醒过来时，夜冥空已经离开了赵国，也才知道当时救他的人名叫姬丹。

后来夜冥空便留在了燕国养伤，同时也得知了封印覆灭的消息，秦国军报的榜文内容是“悉数铲除无一逃脱”。心灰意冷的他足足用了三个月，才逐渐从哀痛中走了出来。不过报仇无力效命无门，夜冥空再也没有了目标，活着的唯一理由，竟是为了偿还姬丹的一份恩情。

公元前227年，赵国灭后的第二年，燕丹深感秦国的进攻已威胁到了燕国的存亡，于是便有了荆轲刺秦的千古悲歌。奈何刺秦失败，荆轲被车裂于咸阳，秦王一道诏书颁下，秦军旦夕便开赴到了易水之西，紧接着便大败燕太子军并顺势拔下燕都蓟城。燕王与太子丹不得不退守辽东，可是秦军一直紧追不舍，太子丹再也无力抵抗。

“太子殿下，秦军又追上来了！”数千名秦军铁骑飞速扑来，而燕军只有姬丹，颜懿，夜冥空等寥寥数十人。

“天亡姬丹，奈之若何。”衍水之濒，燕丹向天一叹。

“此时死去于燕何益？还望殿下能再鼓雄心带领我们躲过此劫。”颜懿显然也是着了急，毕竟只有太子丹稳住，这支残缺军队才能稳住。望着潺潺而流的衍水，颜懿心里突然一闪。

“殿下珍重，我们去矣。”颜懿和夜冥空带着剩下的骑队继续向前，只留下了两名将士护卫姬丹躲入了衍水之中。

果然，秦军追至衍水时未作停留，顺着马蹄印便继续追去。那次追击，燕军中除了颜懿和夜冥空杀出重围躲过了一劫，其余骑兵全部遇害。然而祸不单行，当姬丹好不容易捡回一命逃过秦军的追杀时，却听闻了代王给燕王提议斩杀自己以献秦军的消息。左右思量，燕丹还是带领自己的门士宾客暂行隐匿在了深山之林。

当时，颜懿逃脱后便赶赴边线与庄重之再度合兵抗秦，夜冥空只是客居燕国没有任何兵权，所以他便先行回到辽东首府襄平王城去探查消息。其时只有一个于千韶手里握着的两千亲兵，算是绝对的支持太子姬丹，得知燕王愿意和秦的消息后，于千韶第一个坐不住了。

“当此危难存亡之际，已顾不了那么多了，杀进王宫逼退燕王，拥立我们太子殿下！”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太子留下，燕国才有再起的可能。”燕丹救过夜冥空一命，而且他也是个通晓事理、洞悉格局的难得明主，所以由他来继位燕王，夜冥空是绝对赞同的。

“要不要再联合颜懿，辽东铁骑的所有兵权都掌握他手里，有他协助，此举必成。”

“万万不可，”夜冥空断然否决，“虽说颜懿和庄重之都忠心于太子殿下，但他们是土生土长的燕人，比起太子他们会更忠心于燕国的王，而不去考虑现任燕王究竟是否贤明通达。如果让他们知道逼宫的计划，对我们只会有害无益。变政夺位只能在悄然中做速进行。”

“好，我这就去准备。对付宫廷卫士那帮乌合之众，两千人早已足够！”说完于千韶便凛然去了，夜冥空也赶紧投入到政变的准备之中。

恰逢此时，不知燕丹因为何故，却突然又回到了襄平王城，燕王行宫内，幽幽父子竟是冷眼相对。

“父王，姬丹不是贪生怕死，如若真能用我一人的性命换取燕国的平和安宁，姬丹义不容辞。可目前嬴政摆明了是要铲灭诸侯吞并天下，不论姬丹是生是死，他都会加兵于燕的啊父王！”

“刺秦之事全是你一人安排，若是没有此等举动，秦国岂会发兵攻燕。今日之祸，罪责在你。你自己犯下大错只能由你自己去向秦王交待！”姬喜不想再听任何的解释，大手一挥便拂袖而去，任由姬丹一人跪坐那里泪流满面。

只要能保住燕国，牺牲什么都是值得的。老燕王姬喜走过屏障，坚决的挥手下令，倾刻间，一列潜伏已久的宫廷甲士便涌向大厅堵在了行宫门口。

许久后，一直等在廊外的太子妃苏琦进入宫中。又是许久之后，苏琦走出宫廷，奔向了东北方向的燕国冰宫。而太子姬丹，却再也没有从王宫内走出来。

姬丹自刎于行宫之时，于千韶和夜冥空的政变队伍都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着太子丹的一个最后允诺。

没过多久，太子丹自刎的消息雷霆般突然在辽东上空炸开，燕国上上下下所有人无不为之震撼。然而更令人震撼的是，燕王喜竟派使者将燕丹首籍献与秦军，以求博得秦王的谅解从而解除对燕国的狂暴加兵。

在得知燕丹死后的第二天，夜冥空便开始考虑辞别燕国。还在他奔走告别的时候，太子妃苏琦却突然到来，也呈来了燕丹在临死前留给他的一封书函。

“临终致君：吾亡者，燕暂得平静也，当此危难之秋，吾再拜曰：请君留燕护燕三载，以图一线生机能再保燕国之存。然三载世事多变，吾不能多言，留之去之，但凭君断。”

看着燕丹殿下的亲笔绝书，夜冥空眼前渐渐模糊了。“殿下之恩，永生不忘，空必会留燕三载。”

“太子还有一事，务必要我当面告之于你。”苏琦那空澈深邃的一汪秋水，将燕丹最后的一缕希望寄托给了夜冥空。

之后，在一个风轻云淡的拂晓，夜冥空驾一辆马车缓缓驶出襄平城门向东奔去。他的终点是一个极其陌生又从未涉足过的他族异邦，箕氏王朝。更没想到的是，他这一走，竟是公元前226年这整整一年。

历史的风，依然吹过。只是风还是风，而吹过的地方却早已不是原来的地方。孤海三年，犹如弹指一瞬，却又漫长得让人不堪回味。山巅之上，夜冥空与秦晴两人沉默许久，许久沉默。只听得见，耳畔有徐徐微风吹过，清彻的不留一点杂音，像是在诉说着三年间这里的点点滴滴，不遗漏每一个清晨与每一个黄昏。

第三章 冰宫雪姬

又是一个冷风瑟瑟暮雨潇潇的晚秋，辽东一线的燕国驻军依然在死死坚守，只是人短时长，在雄心的壮志也会在无尽流年中渐渐暗淡下去。不知不觉中他们在辽东边线已经走过了一年的光阴。自从太子丹自刎死后，秦王嬴政暂行延缓了对燕国的攻击，而将矛头又重新指向了中原一带。自秦引河之水以灌大梁，魏假带领国人足足撑持了三月之久，然长达三月的持续浸泡，大梁的城墙壁垒最终全被浸坍，魏王假只得交玺投降，魏国宣告灭亡。至此，曾经先后并起逐鹿中原的三晋诸国已全部为秦所灭。山东之外所剩的楚、燕、齐三国完全笼罩在秦国黑云的压制之中。

“驾！驾！”空远寂静的清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遍了整个草原。“云梦捷报，秦军大败，楚国胜了！楚国胜了！”

颜懿闻声惊起，赶忙冲出帐外。遥遥定睛一看，竟是斥候总领亲自来报，及至总领奔到眼前将捷报呈上，颜懿接过慢慢逐字阅读，双手竟自始至终地在接连颤抖。

“天不负燕，六国有救了，天下有救了！”颜懿的声音嘶哑地有些颤抖，言罢他突然转身，“五百里加急，做速将捷报送达王宫！”

当天晌午，秦军败北的消息便在襄平王城飞速传开，给这个古老平静又风雨飘摇的燕国注入了许久未见的新色生机。

“夜冥空，你知道了吗，楚军胜了！”于千韶激动无比地跑进夜冥空的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