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情雪(6)
封印门徒在十年的修习成长中，都会或多或少地受到师尊豫庚子极大的思想感染，所以某些处世之道竟是出奇的一致。思想上，封印人个个都是心怀天下情系四方，有的甚至明知个人能力达不到此番境地，但他们也会不问结果地奋力投身进去，即使最终达不到也要去努力的做到。因此，作为封印一门仅剩的几人，高山之巅便成为他们一处从未约定的约定地点。
夜冥空登上山巅之时，一个清简却又豪气的背影临峰伫立。错不了，那俯视天下的身资，是他。亦在此时，秦晴慢慢转过身来，一如三年前那熟悉不过的离别转身。
“秦晴……”
“冥空……”
那一刻再多的话语也都化作了一声平静的呼唤……
站在山之顶端，望着山脚下葱绿茂盛的密林，两个人沉默了许久许久。
“你一点也没有变，即使别人不这么看。”秦晴直视远处的薄薄云烟，一如当年那样恬淡。
“你也是的。”
“三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仍存活于世的封印人，可是我还是太抱希望了……的确，若不是凭借良好的水性以及上天慷慨的眷顾，想必此刻也不会有我站在这里。”
“我又何尝不是在寻找着，身处现在却活在过去，就像现在的你。”
“冷夜幽月，魅影寒过，月下人，树上萧，风中散笛，终止夜焰。三年间，我终于摸透了当年攻入封印的那个神秘组织，它叫做夜焰，是嬴政麾下的一个刺客集团，专门负责军事以外的辅助进攻，目前组织共有七人。”秦晴冷静地陈述到。
“夜焰的首领寒过，足以称得上是无人匹敌的绝世高手，老师最后便是与他一战。”
“哦？看来你也费了不少功夫。”秦晴对夜焰的探查整整持续了三年才告一段落，夜冥空久居燕地却也能知晓地如此准确，看来这个夜焰组织的确大有来头。
“你猜三年期间我遇到了谁？”夜冥空稍稍侧过脸庞，眉宇间竟有些莫名的自豪。没等秦晴去仔细猜想他便急切地暗示出来：“老师的莫逆之交。”
“隐灵子！”
“正是！”夜冥空重重点头，“当年他没能说服老师存命离赵，他也知道老师做出选择的根本缘由，所以只好自己离开。直到现在，我也才知道当年老师让他离开的深远意义。”
“隐灵子喜好周游天下随性而终，若能与他会面还当真不是件易事。”秦晴知道，像隐灵子这样的人，从来都是为天下而生。
“这个却大可放心，当年他选择离去就是为了此时能够归来。在他身上，承载着封印一门的希望，虽然他本人并不属于封印。”夜冥空知道，隐灵子是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重组封印的人，所以自己能选择的也只有相信。
隐灵子这种人，他若不想见你，纵使你走遍大山踏遍天下也觅他不得，然若他想让你找到，你却是如何也躲避不掉。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顺其自然，等时机到了他便一定会适时出现，因为这就是他。所以秦晴也不再多问，话峰陡转便又谈到了另一个他们关心的问题。
“冥空，封印中活在这世上的，除了你我之外，其实还有一人。”
“还有一人！谁？”
“若非。”
“若非也活着！太好了！他在那里？”
“他在秦国。”
听到若非身在秦国，夜冥空心下突然一惊：“他被秦国抓去了，那他现在怎样？”
“不。”秦晴面目有些难堪，嘴角挤出一句最冰最冷的话，“他投靠了秦国。”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若非绝不会投靠秦国。”别说是若非，哪怕是封印中其他任何一人，夜冥空也相信他们绝不会降秦。
“是的，一开始我和你一样也不相信，但我已经得到若非的当面认可，此言不假。”秦晴不是一个喜欢拿大事嬉闹的人，他所做的论断必定是经过仔细勘察的，尤其在自己人身上。这一点，夜冥空最是清楚。“若非近期便会来燕，到时你可向他当面验证。”
“来燕？他来燕做甚。”
“具体事宜他也未曾向我透露，像是私事，却又不像是封印之事。”
夜冥空静默了。曾几何时，若非，秦晴，自己，还有封印一帮兄弟姐妹们，他们是那样的团结一心相互慰藉。可三年前祸事突然降临，封印一朝倾覆，先前的一切竟都完全变了模样。是自己没有成长吗，是别人改变了吗，都不是，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群昔日密友渐渐变得疏离变得陌生？想来想去，夜冥空只剩下最后一个答案，时间。
“一别三年，再回首，物不是，人亦非。”对着远处的群山峻岭天间云烟，夜冥空沉沉一叹。
“冥空，我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夜冥空听完后会心一笑：“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是燕国。”
“是的。我们曾经探讨过天下格局，记得当时你也不怎么看好燕国。”秦晴语气略显低沉，继续数落着燕国的种种。“回看整个燕国，自昭王之后便一直跌向深谷不知自省。秦始并天下以来，燕更是与秦亲和至甚。赵国几番周折才能在军事上堪比秦国，遂成为山东六国之天然屏障，燕国不但不心存感激还三番五次从背后虎视赵国偷袭赵国，凡此种种都揭露出燕国之愚昧之堕落，如此朝局如此燕国，我实在不明白你最后会选择了它。”
“的确，你所数落燕国的种种不是，全部属实。其实一开始我能入燕，也只是因为一个恩情。”
“一个恩情？”
“没错，一个恩情。不过它却让我发现，即使是在燕国这样一个国度里，竟然也会有天下义士的存在，这打破了我先前的认知。于是我认识到，原来中原逐鹿称雄天下都只不过在一念之间。”
望着茫茫云海，对着久别的封印秦晴，夜冥空终于道出了转瞬即逝却又余味悠长的弹指三年。
公元前228年，凭借一已之力死撑赵国的名将李牧被逼自裁，李牧一去赵国满朝昏庸，从此赵国再无法与秦军抗衡。终于在李牧死后第四个月，秦军攻入邯郸，赵王迁交玺投降。
赵灭亡之后，秦王嬴政亲抵邯郸，一报昔日质赵□□之仇。同时，与秦抗衡已久的江湖门派封印，也面临着最后的存亡之刻。此其时，封印前前后后出谷在外的两届门生火速赶赴封印谷。除了远走大漠的云离师兄断了消息没有回谷以外，其余两届将近百人悉数回谷就位，以迎接最后的一场生死之战。
对抗封印的这一战，嬴政总共出动了九千重甲步兵并夜焰所有成员，在军队和夜焰的各自带领下，分批奔向邯郸东北的一座隐秘山谷。那是一场江湖纷争的巅峰对决，刺杀团神话组织夜焰与山东六国实力最强的门派组织封印对决剑下。历经一天时间的生死决战，封印一门终因寡不敌众而被秦军攻破，近百名忠义侠士死于封印谷，封印谷一时成为江湖绝地。
残阳似血晚风瑟瑟，深秋的断谷侧畔，黑色秦军已将两个人团团围住。最后的拼杀仍在继续，满身带血的侠士依然伫立不倒，渐渐的，秦军胆怯了。虽说处决一名封印人便可晋爵一级，但目前两人似乎仍有持续的斗志与无穷的力量。秦晴与夜冥空已被秦军分离，但他们都没有放弃自己的坚持，借着身后的断崖绝谷，秦军一时动他们不得。
“不得后退，继续进攻！”秦军将领长矛一指，已经折半的百人队又一次冲将过来。秦军重甲军团结阵抗敌，几乎便是铁山一座，平常战场上才会用到的进攻军阵，此刻却被用来对付两名剑士。
他们层层挪移步步紧逼，直接将秦晴逼到了断崖的最末端，然后长矛出击，欲将秦晴刺杀在绝谷之边。奈何秦晴突然一个凌空起跳，连番一阵踩踏，竟是神奇般的跳到了军阵后方，而此刻秦军面临的恰是临岸绝壁。趁秦军未及转身，秦晴竟靠自己的身体去冲撞军阵，最边缘的几名秦兵果然被硬生生挤出平地跌进了绝谷。可秦军兵阵太稳太重，单凭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撼动。秦军终于慢慢转过身来，秦晴却又一次重施故技翻向了崖边，不过这一次他是冲着绝壁来的。就算是死，也要是同归于尽，借着秦兵手里的长矛，秦晴巧力拨千斤，长矛一段整整五人全部被他击落深谷，反手出击便是再来一次，最后跌落之时秦晴也拉了一个垫背士兵，没想到秦军兵阵严密吻合连环相扣，一个人的跌落竟连累当前整整一排的士兵为秦晴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