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游+番外(7)

作者:君薄宴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标签: 生子 情有独钟 异能 关键字:主角:钟翮陆嘉遇 ┃ 配角:三教九流,各位前辈 ┃ 其它:师徒 “我目所能及,即你眼中世界” 钟翮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被祖上坑了个黑里透白。好不容易狠下心想做个坏人,结果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破罐破摔,把捡来的小瞎子好好养大,物归原主。点击展开

石桥横亘在河面之上,四周只有枯黄的野草,连个围栏都没有。陆嘉遇方才踏上石桥,眼前骤然黑了下来,台阶绊了他一下,陆嘉遇摔在了青石板上。未曾痊愈的旧伤在这样的动荡之下又裂开了,鲜血顺着指缝渗进了青石台阶里。他终于耗尽了力气,站都站不起来了。

陆嘉遇恍然抬起眼睛,空洞的眼睛里照不进月光,他被府中侧房设计卖出来的时候他没哭,在人牙子手里拼死反抗,一头又一头撞在车中四壁上时他也没哭,因为曾经那人答应他,只要他走,就给爹爹治病。

他娘已经疯了,他不敢指望。陆嘉遇几乎豁出了自己的性命来,可谁能来告诉他,他爹爹怎么还是死了?

说谎太多是不是真的要遭报应的?

“爹,钟道长来接我了,此去怕是断了尘缘,孩儿不孝,还望爹爹保重身体。”

陆嘉遇无知无觉地趴在石桥之上,整个人像是被月光冻住了。他的眼睛像是一口井,曾经悬着月亮,如今全都翻倒过来。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落在地上的血迹里,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都被他藏进了心里,如今连颤抖都没有的哭泣像是一场无声无息的凌迟。

他的十指几乎陷进石板里。

钟翮有青鸟指路,倒是不担心丢了这个小瞎子。远远就看见村口的石桥上趴着一个雪白的人影一动不动。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陆嘉遇没回头,他开口像是交易一般:“仙长,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他的反应三番两次都在钟翮的预料之外,她曲起一条腿单膝跪了下来,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交换什么?”

陆嘉遇的微微抬起了眼,泪水像是潮水一般褪去,他动了动嘴唇低声道:“我的身体,我的魂魄,愿为厉鬼供您驱使。”

钟翮定定地与他对视了片刻,伸出冰冷的手指抬起了他狼狈而消瘦的下巴。那双眼睛其实比初见要更好看些,眼尾如同平湖,眼瞳里的混沌的黑雾丝丝缕缕像是溢满了月色。他没抗拒钟翮这样几乎侵略的动作,甚至顺从地抬起了头。

钟翮考量着旁人不知道的计较,片刻却松了手,“魂魄倒不必了,就你这样孱弱的魂魄,留着也是累赘。”

陆嘉遇身上像是罩着一层看不见的壳子,钟翮每吐出一个字,他周身的气息便弱一分,他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了地上的砂砾。

“不过你这双眼睛,留着倒是不错。”

还不及陆嘉遇反应,就被钟翮背在了背上。

她的体温透过衣料将险些冻死的陆嘉遇暖活了过来。

“我带你去寻你爹爹,抱稳了。”

钟翮将人往肩膀上颠了颠,然后吹了声口哨,青鸟从陆嘉遇肩头脱了出来,绕着他转了三圈随即向前飞去。

“能看到青光么?”

钟翮如同一只鸟雀一般足尖一点,落在了青鸟的背上。霎时间长风吹得陆嘉遇的头发都飞了起来,他下意识紧了紧胳膊。

就听钟翮的笑声从前方传来,“小祖宗,勒轻一些。”

第 6 章

青鸟在某些时刻非常好用,比上等的灵犬还厉害,顺着陆嘉遇衣襟上的气息寻到他本家宅子不是难事。

未飞出几里,就望见黑压压一片城。青鸟在城上盘旋了三圈,然后悬停在了城中一座最为气派的宅子一旁。那宅子三进三出,流觞曲水,回环曲折。

钟翮在上面看得有些咋舌,这苦寒之地竟还有如此气派的人家,实属罕见。她轻轻咳了两声,“陆公子,你爹本来在什么地方住?这……有点大。”

陆嘉遇看不见,只能照着回忆描述,“应当是……在西南,是个挺大的主屋,就是没什么人,劳烦仙长看看哪个院子门口种着一颗很大的树,应当就是那个院子了。”

靠着一个小瞎子来寻地方实在是有些困难,钟翮对于这样的描述已经知足,脚下一点背着陆嘉遇从半空中直接落了下去,踏在房檐上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

“倒是有一棵树,只是这院子看着却不怎么荒凉。”钟翮皱了皱眉,将陆嘉遇放了下来,低声对他说道。

房檐不远处便是一颗狰狞虬曲的树,看起来许久无人打理,枯枝顺着房檐像是一双,将屋顶都遮住了一半。他们脚下踩着的倒更像是藤蔓一般,将整个屋子紧紧锁住。

钟翮被枯木的气息锁得有些不舒服,她抱臂皱眉道,“你们家看着也是个大户人家,怎么盖房子种树不看风水呢?前不种桑,后不种柳,中间不种鬼拍手。”

陆嘉遇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茫然地转向钟翮的方向,“不是啊,我爹本身父家与仙门有些关系,他自己就能看这么些东西,这颗树就是他十年前种下的,说为我挡煞。”

钟翮挑眉,摇了摇头,“这树的位置,刚好站了五邪最中间,不如说是个‘供养’,锁了邪气在此作乱,总得有东西安抚这些玩意儿……”她话没说话,眯了眯眼睛仔细看了看这个形状。

“祭台的位置就在最中间了,住在这屋子里的人必定生生被五邪耗得多病多痛。”钟翮偏头看他。

陆嘉遇的脸色很苍白,旧伤未好,心血耗尽,如今站在房檐上冷风穿堂,他站得笔直却更显单薄。显然他也不知情,谁会知道从小门前让他上下玩耍的树竟然会耗尽父亲的性命呢?

“怎么会呢?”陆嘉遇的脸上难得一片空白。

钟翮不吭声,单手掐诀拢了一层灵气在陆嘉遇周围,挡住了剔骨的寒风。

“我父亲自打我记事起身体就不好,一年只有两三个月能好些……”

钟翮打断了他,“可是六月、八月、十月?”

陆嘉遇抿了抿嘴唇,他像是对这样的答案避无可避,沉默片刻低声答道,“是。”

“阳气最旺盛的几个月,阴鬼不敢出门横行,祭品有了喘息的时间。”钟翮垂眸看向院子中的侍儿。

陆嘉遇只觉得心里像是破了个口子,冷的手脚都没了温度。

钟翮转了个话题,倒不是她觉得陆嘉遇扛不住,而是这院子里并不像是有人新丧的样子。甚至就在方才还有一个红衣侍儿推门送了一盅羹汤进去,“你可确定你父亲住在这里?”

陆嘉遇勉强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可……”

话未说完,主房的门开了,门中走出来两个人,群青色袍子的女子瞧着应当已过而立,她怀中半扶半抱着一个披着斗篷的男子。那男子方一跨出房门,钟翮就察觉到了,她像是被惊了一下,下意识将站在一旁的陆嘉遇护在了身后。

那样的气息太熟悉了,她怀里的不是活人,甚至钟翮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臭。可这样的气息却在慢慢消散。通常人若是新丧,人气只会慢慢从身体上消失,这样的腥臭是属于阴魂厉鬼的,可这样却来越淡的腥气让钟翮阴云丛生,厉鬼从良?开什么玩笑。

更何况这人身上一点生气都没有。

陆嘉遇不知道钟翮怎么了,他偏了偏头,“我爹?”

钟翮盯着那个背影,“我不确定,但是……”

话还未说完,这样轻的声音去却被那男子捕捉到了,他忽然回头一双阴沉沉的眼睛径直对上了钟翮。

这次她确定了,那个人的脸与陆嘉遇七分相似,远远瞧着大抵曾经久卧病榻,显得气血不足,而他的肩上一盏火都没有。

似乎血脉之间有了感觉,陆嘉遇忽然在她身后开始发抖,四周阴气像是发了疯一样直接撞穿了灵气,钟翮避无可避,方一转头就对上一双满是黑气的阴阳眼。

这次比上次更彻底,陆嘉遇疼得冷汗顺着额角落下,缀在睫毛上,像是一滴眼泪,可那双眼睛连眼白都看不到了,他惨白的脸上像是被烫出了两个漆黑的孔。

钟翮心道不好,连忙伸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双眼,她的手心像是攥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有血水从手心落下。

钟翮咬牙道,“陆嘉遇!停下。”

陆嘉遇的眼睛疼得都不像是自己了,可他伸出手,将覆盖在眼睛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掰了开来。他睁眼,看得比上次更为清楚,可重见的不是光明却是人间地狱。他的长发浮动了起来,衣袖翻滚。陆嘉遇终于看见了钟翮口中的‘祭献’。

以他为中心的那棵树中囚困着无数密密麻麻的阴鬼,枯骨像是藤蔓一般缠绕在树干上,而铺在房顶的藤蔓上浮起一串又一串的咒文,里面锁着无数排在一起扭曲的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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