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禄(9)
“你怎知……”小厮又看了眼腰牌,霎时手一抖,“小的这就去。”说完偷偷从门口溜出。
天皇老子,这尊大佛怎会在此处?
这边,叶箫箫豁了出去,挣脱束缚护在了赵轻罗身前:“母亲若要打,便连着我一块打。”
赵轻罗仍然在发懵。
众人哪敢动手。
叶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
双方僵持不下。
叶大人其实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边赶着路,边暗自叹气:他不过晚回来半个时辰,这母老虎就要闹翻天了。
“老爷,老爷!”突然车外有人喊道。
叶大人掀开车帘一看,是自己的小厮:“不是让你跟着夫人吗,你怎么在此处?”
小厮跑到半路遇上了自家老爷,来不及高兴便将腰牌呈上,又将来龙去脉全讲了出来。
叶大人面色一变,登时再次加速赶去。
在他终于赶到的时候,两方仍然僵持着。叶大人踏进门,一声怒吼:“都做甚么呢,家法给我放下!”
硬气完,也不敢看他夫人,而是到处寻找那男人。
目光寻至某处,有道清瘦人影立在屋前廊下,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定睛细看能瞧出此人温润的五官轮廓,叶大人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叫苦不迭。
哪里来的妖风把这位给吹来了!
于是叶府一众下人看见平日高高在上的老爷此时向狗腿似的向那人奔去。
众人:???
叶夫人也是一头雾水,转头问身边人那男人何时出现在这的。众人皆道不知。
这家法是没人敢用了,但叶夫人显然没打算放过赵轻罗。
叶箫箫被重新拉了回来,赵轻罗也被强迫着跪在院中。
院中一时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在等待房内正谈话的两人。
“想不到家女竟救了大人,这实在是叶家的荣幸。”叶大人陪笑道,听完整件事情也是诧异不已,“那小丫头也是立了大功,不该罚不该罚啊。这件事是内人的不当。”
“叶大人,你为官数十载,也该知道我脾气了。我这人没甚缺点,就是护短。本来你的家事我不便插手,但动了救我的人……未免太不给我面子了。”
叶大人嘴角一僵,就差给他跪下了:“您尽管插手。”
“我只需你说一句……剩下的让那个叫轻罗的小丫头自己看着办吧。”男人看着客客气气,说的话却实在不客气,“对了,叶大人府上确实有些趣味,我养伤这段时间,便要多多叨扰叶大人了,还请叶大人莫要泄露我的身份。”
叶大人闻言打起十二分精神,讪笑道:“下官荣幸之至。”
男人点头:“大人去忙吧。”
叶大人像是得了赦令,软着脚走出房门,冷风一吹,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汗。
万众瞩目,叶大人总算跨出房门。
在众目睽睽下,叶大人看准目标,颠颠地几步小跑,将赵轻罗扶了起来,和蔼可亲道:“赵姑娘,快起来。今后,本官诚心欢迎赵姑娘在叶家横着走。”
依然在发懵的赵轻罗:???
众人:??????
前方有僵尸出没
叶夫人看向她家老爷:“老爷,出甚么事了吗?”
她平日在他面前再作威作福,也知此时要收敛。
叶大人难得冷了脸,生硬说道:“蒋氏,你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处罚我府贵客,我要你持家,你便是这样做的?”
竟是在下人面前直接落了她的面子,她越发觉得这事不对。
“贵客?可她只是一个奴——”
“只是甚么,我说她是贵客她便是贵客。今日之事,我已弄清,她和箫箫做了好事,你竟不问清楚,就要罚人。这事是你误会了,你给轻罗陪个礼吧。”
叶夫人本就没弄清事情始末,此时更是摸不着头脑。但多年主母经验让她隐隐猜出应与方才那男人有关,能让叶家如此礼遇的,那人怕是朝中翘楚。难道是——高家?!
她眼中露出惊异。
多年夫妻早已形成默契,叶大人朝她点头,肯定她的猜想。
叶夫人深深看了赵轻罗一眼,暗想这丫头真是好运道,勉强笑道:“轻罗,此事是我冲动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赵轻罗被她这一眼搞得毛骨悚然,纳闷想着,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她们救的那个人?
她狐疑地往那屋子瞧了一眼,可惜甚么也看不见。于是她转身与叶箫箫站至一处:“叶夫人,我贱命一条,不打紧。可是小姐好端端的官家千金平白被您污了声誉,您还是与她赔个礼吧。”
要她一个做母亲的给自己女儿道歉,总归比给一个下人道歉好受些。赵轻罗向来不爱与人交恶,叶箫箫的名声也很重要,此时便卖了她一个台阶。
叶夫人自然顺着台阶下了,很是上道地把早就面呈菜色的月牙留给她处置。
这事便算告了一段落。
叶大人又去请示了那男人后,腾出一架马车,将人亲自扶了上去。
车队整顿好,准备启程前,赵轻罗叫住夫妇二人,行了一礼,郑重道:“还请大人严惩那帮歹徒。另外,夫人,横遭祸端,女子无辜,祸出歹徒,声讨女子,实在,令人心寒。”
叶大人朗声答应,叶夫人神情古怪。
赵轻罗扭头就走,三观不同,她也不能多说什么。她跨上叶箫箫的马车,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月牙,又看向正襟危坐的叶箫箫,看来该敲打的已经敲打完了。
赵轻罗本想还她一个耳光,想到到时候自己手也要痛,终究作罢,只是笑嘻嘻问道:“月牙,你还想留在小姐房里吗?”
她哪还敢跟这瘟神共处一室?
月牙连连摇头,表示自愿去伙房做事。
赵轻罗点点头,让她下了车。又转头凑向叶箫箫,捏着嗓子道:“你看连她都不愿意跟我在一处。”
叶箫箫其实有些不是滋味,是自责还是因受限太多而憋屈,她也说不清,最后干脆不再纠结,戳了戳赵轻罗额头。
……
三日后,赵轻罗拉着叶箫箫去探望男人。
说起来自己能够除去奴籍,在叶家横着走(?),还得感谢这位。
“看吧,好心总有好报的。”赵轻罗当时是这么跟叶箫箫说的。
叶箫箫却皱了眉头,农夫与蛇的故事她看得真不少,如今是看不出来甚么,但是她打心底不信任这人。她前日去向父亲询问此人底细,父亲只说是个商人,最后吩咐少去打扰人家养伤,绝不能冒犯了他。
甚么商人能让荆州长史如此礼遇?她不信。
两人进院时男人正在院中走动。
虽年逾四十,行走间也自有一番气韵。
他看见她们也不意外,叫来小厮端上茶水,客气地招呼她们在小亭中落座。
男人不紧不慢啜了口茶:“那日我押送货物至此处,没想遭了流匪,只我一人侥幸逃脱。说来还未感谢两位救了在下性命,易安在此谢过二位。”
原来是被抢劫了。
原来叫易安。
叶箫箫神情冷淡:“原是易大人。称不上搭救,举手之劳。之后若不是您提醒,我们恐怕也会遇险,该感谢的是我们。”
言下之意:我们没关系,别跟老娘套近乎。还有要不是你,也没那一箩筐屁事。
只要跟叶小姐的命数没关系,叶箫箫总能轻易找回她的主场。
赵轻罗默默咂舌,在心底高呼姐姐威武。
易安何尝听不出弦外之音,面上笑意却没变:“哪里哪里,是易某给二位添麻烦了。易某不过一介商贩,称不得大人。有幸得到叶府招待,不过是因为所卖之物受别人谬赞,叶大人给些薄面罢了。”
一句话轻巧地解释了身份之疑。
叶箫箫仍是不信,倒是赵轻罗对品牌效应很有感触,闻言附和地点点头。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叶箫箫便要起身告辞了。
一直沉默的赵轻罗也跟在她身后。
没想到易安突然伸手拦住她的去路:“易某有几句想与赵姑娘单独说。”
赵轻罗一怔,转头看向叶箫箫,叶箫箫看他表情不容拒绝,朝她点头:“那我在门口等你。”旋即又毫不避讳道:“若有不妥你便叫我。”
易安莞尔一笑。
赵轻罗尴尬地挠挠头,小心翼翼重新坐了回去,没想到却听易安问道:“不知姑娘当时为何要救易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