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谁是画眉人(8)
接下来的几日，我都是闲着的，跟着吴姥姥洗衣服，扫地，洗碗碟，没有出过这个后院，这里好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天地。白天只有上了年纪的阿婆们在这里，晚上也很少有小姑娘回后院，吴姥姥说，她们有地方去。
我就屁颠屁颠在吴姥姥屁股后面，我们一起做事，一起吃饭，一起聊天，甚至到了晚上，吴姥姥哄着我入睡。在这里，我好像找到了久违的亲情。
约莫五六天后，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到后院来，站在院子里喊：“谁是马湘兰？”我连忙跑过去：“怎么了，姐姐找我有事吗？”那个姑娘道：“妈妈叫我喊你，走吧！”两人一前一后往前厅里走，妈妈笑道：“你看，养了几日，果然顺眼多了！湘兰，以后你不要住后院了，跟这个姐姐一起住，以后看到女子就喊姐姐，看到男子就喊哥哥，听到没？”我迷糊地点点头：“好。”
妈妈又说：“湘兰，你这个名字实在是太一本正经了，在这里不合适，我给你换个名字吧！”我立刻叫道：“不，我不换名字，我爹爹给我取的！”妈妈皱着眉：“我叫你换你就要换！这个姐姐叫月妍，你就叫月娇吧！”我还是瞪大眼睛：“为什么？我的名字很好，不能换！爹爹取的！”妈妈径直喊道：“月娇，我说你叫月娇，你就是月娇！跟着姐姐学学规矩去，把自己的行李换个地方，今天起你和月妍住一起。”
我还想反抗，月妍拉着我的手，轻轻摇摇头，暗示我不要说了，将我带往二楼。
二楼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虽然一楼的门口和前厅已经是莺莺燕燕不堪入目，但二楼对一个小女孩来说，就更是一个强烈的冲击。男男女女双双对对，衣衫不整，说的话粗鄙狂浪。或者赌钱喝酒，或者追逐打闹，或者直接趔趔趄趄相扶着往房间去。月妍拉着我的手：“月娇，我们住最角落，因为我们不能挣钱。”
我跟着月妍，穿过横七竖八的疯狂的人群，到了里面一个小房间，比起后院的住处，这里几乎是一个正经人家的闺房，布置的十分有模有样，桌椅床铺梳妆台，箱子柜子屏风，应有尽有。
我不禁问：“我们住这么好，妈妈怎么这么好呀？”
月妍笑道：“因为她希望我们给她挣钱啊！”
我不解的问：“怎么样挣钱呢？”
月妍手指着外面：“外面那些姐姐就是在挣钱，你要是像她们这样，也可以挣钱。”
我问：“为什么这样就可以挣钱呢？我们为什么要挣钱？”
月妍哈哈笑起来：“傻妹妹，你不挣钱，谁能白白养着你？在这里，你只要把那些男人们哄开心，拿到钱，妈妈就不会为难你的。”
我又问：“怎么样哄开心？我在家里，只要好好画画，每天多认几个字，我爹爹就会很开心了！”
月妍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你以为谁都是你爹爹吗？这些男人要开心，你要陪他们喝酒唱曲，陪他们闹，陪他们睡觉。”
我惊讶地张开嘴：“睡觉？我可从来没有和男的睡觉，只有我娘，我姐姐，还有吴姥姥。”月妍道：“我也没有，但是应该快了，妈妈叫我做好心理准备。”我问：“你怕吗？”月妍道：“我见多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你知道睡觉是怎么回事吗？”我茫然地摇摇头：“睡觉就是睡觉啊！”月妍捏了捏我的脸：“小傻瓜！”
见我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月妍关上房门，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小箱子，轻轻打开，我第一次见到这些东西，几乎要窒息：绣着春宫图的荷包，做成男女合抱形状的小枕头，一块块画面污秽的银币……
月妍拿起一块银币，对我说：“客人们买了这个，才可以点姑娘。”
我没有答话，因为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一个未知世界的大门就这样在我面前打开。
从这以后，我跟着月妍，学习接人待物，偶尔出去在客人面前晃一晃，我渐渐有点明白风月场所的内情。
☆、第11章：血色罗裙翻酒污
这天，月妍正在教我怎样斟酒，演示了一遍又一遍，这时候，妈妈上楼来：“月妍，早就叫你准备好，今天要见红了啊！”月妍抿着嘴不说话，妈妈丢过来一件大红色的裙子：“好好的梳洗打扮，把人家哄开心，这是你的第一次，人家可是出了大价钱的，别砸了我们的招牌！”月妍点头不语。
不一会儿，另一个也是十二三岁模样的姑娘跑来：“月妍，我们花蕊姑娘叫你去一趟，妈妈让她教教你！”我问：“花蕊姑娘是谁啊？”那个来传话的姑娘笑道：“你是刚来的吗，花蕊姑娘都不认识！她是这里的头牌啊！”我问：“头牌就是第一对吗？我可以一起去看看吗？”那个姑娘点头：“难得她今天得空，你也去吧！”
三个女孩一起去往三楼，三楼是很幽静的，只有三四个红袖楼最顶级的姑娘在住。
花蕊姑娘人如其名，像一朵盛开的牡丹，娇艳欲滴。她一看到月妍，就开门见山地说：“第一次会很痛，但是你挺过去就好了，以后就不会。”月妍显然事先有所了解，没有显出惊讶。花蕊姑娘又说：“对男人，要捧着，使劲夸，表示你的崇拜和服从。”月妍点点头。
花蕊姑娘叫侍女：“去喊妈妈，拿汤。”
不一会儿，妈妈亲自拿着一碗热汤送上来：“月妍，这是避子汤，你见过的吧，喝了就不怕怀孕。”月妍迟疑着不敢接过来，花蕊姑娘帮忙接着：“喝一次只有一次的效果，不会让你以后生不了，放心吧！”月妍将信将疑：“真的吗？”花蕊姑娘笑道：“你看我怎么没事，我的话你还信不过吗？只是有一点，这个喝了，会腹痛难忍，痛过了就好了。”
妈妈催道：“快喝吧，喝迟了人家来了你还在肚子疼！”月妍拿着汤，半天下不了决心，妈妈凑上来：“你要我灌进去还是自己喝？”月妍见状赶紧仰脖一口气吞完，妈妈笑道：“你看，非得要人吓唬！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咱们这一行，敢怀上人家的孩子吗？”
花蕊姑娘扶月妍坐下，不多时，月妍脸上白一阵紫一阵，接着涨红，她趴着桌子按着腹部，又跌落在地上打滚，痛苦的叫喊声伴着豆大的汗珠。许久，她才渐渐平静下来，身体颤抖着。花蕊姑娘扶起月妍，将她揽在怀里：“好妹妹，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你们平日里羡慕我是花魁，殊不知我是喝这种汤最多的人，你们只见我逢人便笑，不知我日日流了多少眼泪。咱们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低贱，都是讨生活罢了！”
一席话引得月妍热泪滚滚：“姐姐，难怪你是头牌，你的话听着就暖心！”花蕊姑娘道：“好了，你快回去歇息一下，然后好好的沐浴更衣，梳妆打扮，这次挣了钱，以后就可以一直有机会接客，你自己也可以攒些私房钱。”
月妍和我一起回房，怅然若失。她默默的沐浴更衣，那大红的石榴裙，像一团喷涌的热血。妈妈差人来帮她梳妆，她也只是任人摆布，像一个提线木偶。吴姥姥上楼来，把饭菜摆好，看见我，喜笑颜开：“湘兰，我给你做的鞋子好了，去拿一下吧！”月妍偏过头：“吴姥姥，她现在叫月娇。”我反驳道：“我才不叫月娇，我是湘兰。”说着就随吴姥姥往楼下跑。
拿到鞋子，我还赖在后院不走，吴姥姥说：“快上去吧，一会儿又有人找你了！”我抱着吴姥姥的胳膊：“还是在这院子里好，你就像我的亲姥姥，到楼上全是臭男人！”吴姥姥摸着我的头发：“哎，你指不定哪天也要被那些臭男人糟蹋！”我急得直跺脚：“谁敢！我就打死他！”
这时一个跑腿的小厮喊道：“月娇姑娘，月妍姑娘喊你。”我匆匆忙忙往二楼跑：“什么月娇月娇，我同意了吗？”
到楼上，看到月妍暗自垂泪，我笑道：“你看看，粉都冲掉了，还哭！”月妍道：“我其实什么都见过，都明白，也自知逃不过这一天，但是越是事到临头，心里越难过。”我紧紧抱住她，给她擦眼泪。
月妍又说：“我走到这一步，将来怎么会有好男子会要我？就是人家要我，我又哪来的脸面去接受？身子一次脏了，就彻底脏了！”我说：“那你就去跟妈妈说，你不去！要不我去帮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