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不器(36)
“没有。”
“既然没有我为什么要叫你哥。”稳定好情绪,他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公子怀。
元子烈不置可否,也就没有再围绕这个话题。
“你这瑶姬妹妹可不是省油的灯。”他想着走之前还是将事情都交代好。
“我知道,卫王后对吧。”
“嗯。”元子烈点头,又为自己添了一杯茶“用得好了卫国就不费吹灰之力,用得不好就是祸患无穷。还有你在王京要注意元子云的动向,弄不好这会是我的祸端。”
“我晓得,对了,你留沉夜在我这里想做什么呢?”似乎沉夜才是元子烈与他交代的重点,他自然好奇。
只见少年目中戾气不减,笑道:“清君侧!”
沉夜是被元子烈唤进去的。
入目就是这两位相貌出色的公子,对于陈怀,沉夜觉得他是有潜力的,可是潜力未被激发出来就只是纸上谈兵,是一只羸弱的老虎。
夜色浓浓,少年起身,腰间螭龙玉与月型玉坠碰撞出声。那两块玉在一处也让陈怀心底安心了不少。
陈怀看得出神,又见少年将剩下的半杯茶喝得干净,只用眼神示意自己要离开,也没说什么话就出了房间。
沉夜也只是沉默送走元子烈到房间门口,他耳力极好,听到少年走的无踪迹方才散了专注投到陈怀身上。
他就看着陈怀伸出手端起少年方才饮过茶的茶杯,在他错愕的眼神中嘴唇覆在少年嘴唇碰触的位置。缓缓闭上眼睛,面上染了些许薄红,从喉咙中满足的喟叹一声...
“迟哥...”
沉夜震惊,却是只好隐去身影。
再说元子烈趁着夜色出了王京。
冬至早早就安排了车马,看着姿态懒散的少年终究没开口询问半句。
她想问,主就是如此信任陈怀吗?这是王京,本该是姜别的家,便如此舍得与旁人共主吗。
元子烈久不在燕州,虽然秦无战可以隐藏几天的消息,可时间长了也是难办。
元离是第一个察觉到的,可惜少年动作太快,只让他查到少年去了王陵,而未曾知道他归了王京。
王陵那处,他也不知有什么,可仔细想想,最多有个李夫人。想着或许是元子烈妇人之仁,被打击得太狠了,说不定去寻李夫人这个故人诉诉苦。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寺院中清晰的檀香,让元子烈亲切几分。这味道他本身自己就有,缓走几步便听得细微的诵经声。
寻着声音,走近禅房。
一个妇人模样的站在一旁,在佛前背对着元子烈的是一个白衣女子。
她口中喃喃是佛经,身材消瘦,让元子烈的心平和下来。
“李阿母。”
女子诵经声只是短暂停下来,又继续念着佛经。
一旁的妇人摇了摇头,元子烈只垂下眸子,在女子身侧的蒲团跪下。
他看着佛陀,又笑了笑:“你我信奉道法自然,却在这里为佛祖诵经。”
女子还是不说话。
“我不晓得我的天命是什么,可是李阿母,你信世间存在前世今生吗?你相信骨肉尚可舍去吗?”
诵经声依旧还是未停,少年也不介意,只是看着佛陀:“我思故我在。”
第34章 君子不器
李夫人还是停下了诵经声, 面对这个少年,她总归是有些悲悯的。
‘‘你来有什么事?”
“李阿母,请你告诉倦罹, 天命是什么?”少年跪在蒲团上,背脊挺直, 李夫人一直都知道这个孩子成长起来后将是惊才艳艳的人物,可如今多年不见, 倒底还是感触良多。
她放下双手:“为何不为自己卜卦呢?”
“可当年您不是说我只有生死攸关的一卦可卜吗?”少年停下来, 似乎是想到什么“您是说,现在就是我的生死攸关吗?”
“天道不可窥探, 你此前窥探不多,我让你留住自己的气运不就是为了你卜算大事吗?世间事良多,能够记得的却是少,你早就想过放手一搏,又何必纠结。”李夫人转过头, 她的脸型瘦削,有些苍白。大概就是窥测太多而留下的因果。
只是她从未怨恨过, 她不是一怒为红颜的霸王, 不是熟读诗书谋算在心的谋士,更加不是斩平乱世的王者。
她只是一个女子, 嫁了一个平庸君主的丈夫。
她没办法阻止一个国家的兴亡,也没有什么大的报复,唯一的慈悲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得见四海一家,天下太平。
“太子, 小女子并不想过多参与你们这些人的事,只是早些年种了因果。这个因果,小女子希望可以了结。我这种人都是如此想法,难道太子不想吗?”她说的隐晦,可元子烈还是听懂了,卜算一门本就是逆天而行,早早就知道了结果。
或许就是因为李夫人教会了他卜算之术才会出现如今前世今生这种荒唐事,那么就相当于李夫人种了因,而今这果也是留给自己去解决。
“李阿母,你想没想过相夫教子,安安稳稳的做一个普通女子。”
“那太子可曾这般想过?”
他想过吗?
当然想过,他有时候也曾想象自己涂上胭脂,戴上钗环的样子。或许在某处林间,偶然听得谁家少年郎书声琅琅,如此一见倾心。
从此放下一身的谋算,放下沧桑的心,或许为他洗手作羹汤,这样再有一个孩子。
可每每想到这里,都在提醒着他,他不是普通的女子。
就算没有这恼人的国仇家恨,他也不是该如此的女子。
他的感情,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感情。
他身上的责任也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责任。
倘若姜王,他懦弱的父亲没有逃避,那此时他也不过黄土裹身死得自在。
可不是,这些担子都在他的身上,荣侯的情意是他无以为报的。这不仅仅是君臣,亦是忘年之交。
荣侯知道他不甘心,这天道或许都知道他不甘心。
他生来就不是一个可以为谁洗手作羹汤的女子,这天下有着万万千千可以大声说我是女子,我只想找一个心仪的夫君的女子,可偏偏不是他啊。
这双手是挽弓御马,拨弄风云的。
如此处境本身就在说他的不易,他需要时刻保持清醒。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他的路本来就是搏出来的。
元子烈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这张脸可以带来什么,就算只是个普通的女子,这张脸就已经不能普通下去了。
萧清染,蒋书容,燕汝安更或者是那些爱慕他的女子。
倘若他换了一副平常的相貌,还会有这般的痴迷吗?
元子烈思考了很多,都在李夫人的一声叹息中收回了思绪。
“太子看来是早已身在泥潭,早些年我曾问过太子,汝为何道,到如今,太子依旧懵懂。”李夫人起身“明月那日回来,他对我说你问了他他是何道。生生让这孩子苦恼良久,久而久之自己踏上了江湖路。我问太子,可否愿意放弃所谋。”
她的背影透着冷静,几乎是不假思索,元子烈开口:“绝不。”
“那太子还在纠结什么呢?”
元子烈不懂,他不懂李夫人的意思。
李夫人将手中佛经交给侍候在一旁的妇人,走出禅房。
元子烈自然跟了上去。
“太子不愿放弃自然是已是决断,你将自己定位也在枭雄中。优柔寡断可不是曾经的你啊,前世今生这种事情你在意了,就是心中有所顾虑。顾虑自己的做法对不对,会不会落得以前的结果。天命,有人定胜天,也有宿命难改。究竟如何,不过你的选择罢了。”
李夫人离开了元子烈的视线,只留少年自己在沉思。
没错,他知道重生这件事第一反应就是心中的恐惧,他惧怕自己不好的结果还会那样。同时也愤恨自己当初为什要哪个样子。
因为惧怕,做事开始畏头畏尾,开始乱了章法。
从第一次见到重生的萧清染的那个围猎场开始他就在迷茫。身边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他们说他们亏欠了他...
亏欠,他总是在意这个词,他不想自己变得惨兮兮。
所以他选择逃离回燕州,来到这里解密,也不过是他恐惧。
恐惧的让他都不像自己了。
少年深吸一口气,看到院中盛开的桃花。
再次呼气之时,双眸坚毅,他要走他的君子道!管他世间是是非非,他总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