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佩意(5)
寄安寄安,捎寄平安,如今安犹在,人未还。
战场险阻,尸身难以运回,棺椁里只放着宗伯龑平时穿的几件衣物。
牌匾挂上了白布,宗伯府中上下素白,哀嚎遍天,寄安不知哭过多少场,哭累了便靠在棺椁旁浑浑噩噩的睡去,睡醒又泪眼婆娑难以自顾,于是抬手拭泪,不想流光行佩顺着袖口滚落在地,寄安将行佩捡起,物件怎会通人愿?渡彩的光泽并不因白丧削减半分。
两国交战,儿女之事显得渺茫而荒谬,寄安甩手一掷,行佩裂为两半滚落在厅堂前。
祸不单行,两日后,侍卫站在宗伯府中宣读靖王口谕:诏曰:武将宗伯龑征战有功,追封一品,特念宗伯之女素有佳名,温婉淑良,封为采女,即刻入宫。
靖王荒淫,无所禁止,丑声秽行,著闻于外。
宗伯夫人切齿握拳,起身将寄安护于身后:“国难当头,忠臣战死!庸王无度,孝女怎可素衣白缟侍奉驾前?靖国无望也!”
“放肆!宗伯夫人出言不逊,应一齐带于驾前,听凭发落!”说罢五六侍卫上前夺人,混乱之间寄安将地上躺了两日的流光行佩快速拾起。
宗伯夫人以一挡十,反手将寄安推于身后一丈远:“寄安,□□有快马,远离靖国另寻他处。”
见寄安未动,宗伯夫人大喊:“快!”
寄安看着眼前纠缠的乱景,来不及讲话,转身向□□跑去,身后传来侍卫佩刀相继出鞘的声音,寄安想回头,却听到母亲仰天长呼:“黄泉路凉,宗伯晋氏这便来寻将军!”
紧接着有头颅撞击棺椁然后倒地的声音,侍女们一拥上前齐喊夫人,一时间啜泣遍天。
寄安强忍泪水,骑上快马向城门奔去,百姓无知,纷纷涌上街头,看成百铁骑追在一匹良马尾后,相继奔出城去。
寄安一路向南奔逃,口中呜咽因马背颠簸而断断续续,只是身后马蹄声不曾消失,故不敢停下脚步。
不知跑了几个日夜,良马疲累,倒地而亡,寄安被甩出三丈之远,她从地上爬起,仰头观天,许是天将要白,四周杂草丛生,依稀可辨明方向,于是继续向前跌绊着行进。
腹中不知饥渴,脚下不觉疲倦,天光又暗,耳边似有夜禽出袭,心内微恐之时,前方旷野惊显点点火光,轻烟袅袅,似有人家,于是寄安疯狂的向前跑去。
‘嗖’的一声,羽箭插在自己脚前不过半尺,寄安后退几步,再抬头时,金戈铁马将自己团团围住,马前襟系着南凉战旗,仔细看去,点点火光原为南凉营帐,袅袅轻烟竟是军火狼烟,领头的将领斥声询问:“来者何人?为何来此?可是靖国奸细?”寄安全然听不清,几日的旅途辛劳已将浑身精力耗尽,东西不可辨,南北不可近,命该如此,何故怨天?
寄安环顾四周,南凉士兵均持弓相对,将门精魂,女犹刚烈,怎能惨死于敌国乱箭之下?寄安将袖中仅剩的一半行佩拿在手中,将锋利的一面举于颈间,便就此给自己一个了断罢。
第7章 后记:魏良独白
和荀付相识是在十五岁的军营,本想文相之子何不子承父业?后来觉出其真可谓将才:年仅十二便随父亲临北疆,北疆失落,陷于山匪,十五从敌国归来,遂入军营,整日修炼。
其刀法独到,箭术妙绝,每驰骋沙场,无不凯旋得归,尊将领,让下兵,勇谋参半,战术无瑕,凉王重视之,仅五年,封为大将。
又两年,靖国贪欲无度,凉王遂派荀付领兵前往向北,我为副将,辅之一举夺回北疆十五城。
素听闻荀付有块上等佳玉,名唤流光行佩,此玉之罕,南凉仅两块,荀付赠与靖国知友,承诺只等一举灭靖,遂可使我一见。万没想到此等佳玉竟被旷野一浑身素白女子拿在手中,玉已然断裂成双,女子欲以其自刎,问其三声俱无应答,鲜血还未溅,便体力不支跌躺在地。
兵将们收弓四顾,着实不知应如何处置,便唤来荀付大将察观一二。
谁知荀付竟将此女子留养于帐中,真不知成何体统。
一连几日,四处寻探才知,此女正是其靖国知友。说是知友,三餐衣饰却照拂得事无巨细,竟让旁人觉出了举案齐眉的意味,在兵场实为荒谬。
刀枪无眼,整日征战,靖国兵力疲弱,不出一月,城门大开,靖王无勇,刀□□死于阶前,南凉大胜。
军队次日班师回朝,那女子坐于荀付马前,浅声说道:“靖国已然覆灭,将军又何故囚一亡国孤女于马上?可有风骨?”
只听荀付竖眉嗔怒道:“大胆!你可知我是何人,小小贼女竟敢同本大将如此讲话?”
“荀付将军恕罪。”
不料荀付却将女子的手握于掌中:“寻南凉婚配之礼,姑娘此次定要嫁于我府上了。”
似有铜铃般悦耳笑声轻响于军队上方,那酸腐之气,真真叫人鸡皮竖立,我便驱马远离,还我双耳清净。
我曾听人言,流光行佩此物之奇,能渡人愿,成佳事,促善财,保平安,如今一看,想必为真。
荀付将一半行佩拿在手中:“寄安,可知佩意?”
“不知佩意。”
马在前方发出嘶嘶的低吟,荀付握着寄安的手更紧了紧,像极了当年在靖国,小寄安握着小荀付的手从靖国百姓的唾骂声中一路走过,那份坚定如出一辙。
“流光行佩,寓意执手相长远,无事可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