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位进球(6)
黄一帆拉住她,“你干嘛去,我现在真得挂号才能见你一面。”
“跟晓月他们约了吃饭。”
“又是四人约会?”黄一帆鼓鼓嘴,“莱莱,你现在……好像不太愿意和我说自己的事了。”
他看着她,眼睛里带着疑惑。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高中开学典礼留着短短头发的她被老师当做男生排进男孩子们的队列,站在前面的他转过头,一模一样的眼神。
黄一帆是第一个进入蔚莱视线的男孩,是她一度以为会进入她未来的男孩。
“一帆,我,结婚了。”
第5章 父母这关算是过了
一声语调辗转上扬,带着无法置信味道的“哈”从黄一帆嘴里蹦出来。他当然不信。他见过蔚莱唯一的男朋友,她的大学学长,谈了两年因为男方毕业无疾而终。他自认了解她的一切动向,学业、工作、情感,可此时此刻,他突然变成她生活之外的人。
蔚莱并不是玩笑神态,他甚至觉得她说完这句话后,眼里有星星点点的光。
“是谁?”这是黄一帆稍稍冷静后唯一想到的问题。
“上次狼人杀,你见过。”蔚莱克制着情绪,“我改天和你说,先送 Miya 回去吧。”
黄一帆电话响起来,蔚莱看到屏幕上的“老婆”,听到他的声音,“小默,我在蔚莱医院这边……嗯,看了,说是脚气……有点儿事,我晚点回去和你……”
蔚莱转身要走被他一把拉住,黄一帆仍没挂断电话,“莱莱说……”
用力掰开他的手,蔚莱逃亡般跑出医院。
大概周礼已经全盘供出,蔚莱到达餐厅时首先看到面色无比沉重的晓月。还是杨林打破沉默,“我们都知道了,别人问起来,就按照你们的说法。”
一直没言语的邹晓月却开始嘤嘤抽泣,“莱莱,以后你会怪我。”
“怎么会,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蔚莱安慰她。
“我拉你相亲不是为了这样啊,我真的……”晓月低着头,大滴眼泪落到餐桌上。
杨林拍着她的后背,“行了行了。他俩这是越位进球,无效的。再说岁数都不大,现在社会对离异也没那么大偏见,过一段散了伙还各过各的呗。是吧?”他看向周礼,对方轻微地点点头。
晓月红着眼睛,抓紧蔚莱的手,“我就是觉得自己做了件错事,害了你。莱莱,你再怎么也不能……”
蔚莱笑笑,“你看你,皇上不急太监急。”一边回握住她的手,一边压低声音,“见了一帆,也这么说。”
“你告诉他了?”
“今天他带 Miya 来医院,顺便说了。”蔚莱故作轻松,“反正这就是我们四个人的秘密,黄天在上,厚土为证,发誓!”
杨林配合地抬起左手握拳,被坐在对面,一直无语的周礼掰出三根手指,“你那是宣示。”
晓月破涕为笑,“你们两口子,心个顶个的大。”
两家人在一个静雅的餐厅包间见面。圆桌面前,双方父母各自推让一番主位,便开始热络的聊起来。中国父母仿佛与生俱来带着自来熟的本事,是从他们为人父为人母的那一刻起,还是久而久之必须变成这样的大人?
周礼父亲身量不高,圆滚滚的肚子配一张憨厚的胖脸,笑起来便没了眼睛;他的母亲蔚莱远远打过照面,这下近看确是美人仪态,杏眼弯眉,身形高挑,皱纹背后可想当年姿容。蔚莱注意到她呼吸很慢,又想起周礼提过刚刚开刀做了肺部手术且由此查到癌细胞的言语,情绪顿时复杂几分。
话题自然围绕着“两个孩子”。蔚莱能感受到母亲对自己若有若无的夸赞和对对方小心翼翼的试探,她时而惶恐,时而又觉得有趣。原来婚姻的结合还包含着这一步,原来陌生人结成缘分变成家人是这样的开始。
周礼一身西装打扮,时不时起身给两位父亲添酒。蔚莱则坐在两位母亲中间,有些不自在地小口进食。她听到周礼父亲的评价,“我们家孩子不爱说,马马虎虎的,但是踏实,交给他的事错不了。”
蔚莱父亲立刻接话,“我们家这个话多,心直口快,正好互补。以后你们多担待。”
话里话外,父母早已认定这个事实。
盘子里突然多了一只虾,蔚莱不好意思地看向周礼母亲,对方弯着一双笑眼正看她,话语温柔,“上次真应该到家里坐坐。快多吃点,你太瘦了。”
话题到日后生活,两位父亲已经喝成兄弟模样,周礼爸爸拍着胸口保证,“年底就让他回来,派出去四年也差不多了。周礼买了套房说给我们,但我跟他妈从没住过,正好结婚用。”
蔚莱明显看到母亲逐渐展开的笑脸,嘴上却说着,“俩孩子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决定,咱们在背后支援支援就够了。”
饭局结束,周礼父母执意要求周末到蔚家一趟——登记是登记,提亲的程序该走还要走。一行人出餐厅,说话间母亲突然回头,蔚莱立刻反应过来朝周礼身边蹭蹭,继而感觉到他从背后揽过来的手臂。
这个动作像极了他的人,沉默但有力量。
尽管这个肢体接触生硬地不像话。
她看向身旁高大的男人,周礼却提醒一般握紧她的胳膊。蔚莱朝母亲笑笑,目送她回到寒暄的队列。
她松口气,父母这关算是过了。
刚回到家黄一帆来电,蔚莱接起,他却不说话。她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或许问题太多,反倒理不清从哪里开口。
近十秒的静默,蔚莱叹气,“要不然,等过一段我跟你说?”
“好。”他挂断。
只有一个字,可蔚莱知道他有多恼火。她太了解他,宁愿自己生闷气也不想摊开掰碎说明白的脾气。
电话再次响起,这回是刚刚才见过的周礼。
“蔚莱,你下来一趟?”
父母在客厅小声说些什么,见她出来立刻噤声。蔚莱打个招呼,“周礼在楼下。”
“让他上来啊,外边黑灯瞎火的。”母亲怪罪。
“孩子说话,咱们在不方便。”父亲及时截断,“你先下去,回来我们谈谈你俩的事。”
周礼还是那身装束,手机打出一抹光亮隐隐可见修长的线条。蔚莱走近单刀直入,“有事儿?”
他递过一串钥匙,“爸妈非要我送过来,房子地址发给你了。”
蔚莱不敢去接。她需要的只是形式上有“丈夫”这样一个存在,而并不想由此再去深入建立其他联系。选中周礼只因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无论样貌还是事业,硬件过得去,父母能接受;且他长时间不在国内,两人不会产生太多交集,关起门来谁也不知这是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最后就像杨林说的,大不了过段时间一拍两散,聚少离多的理由大家都可以接受,而到那时,她大概也能从现在这种状态走出来了吧。
她不否认自己的私心,可对方又何尝不是,互惠互利而已。
见她迟疑,周礼直接把钥匙塞到她手里,“到这一步,早晚得拿着。”
轻微的皮脂接触,他指尖的热度精准传递,“冷吗?”对方补一句。
“还行。”蔚莱握紧那串金属,有些手足无措。
周礼像是告诉她,又像对自己说,“也好交差。”
“嗯,做戏做全套。”蔚莱自嘲。
周礼也笑,犹豫一刻还是说道,“明天下午我妈要去复查,如果你有时间,能不能来趟医院?”
他需要一个善良体贴的妻子,需要在母亲生病的这段时光里明明白白告诉她,儿子很幸福,无需挂念。
“不好请假就算了,你也挺忙的。”周礼这样的人,似乎不会强人所难。
蔚莱计算着明天的工作量,点点头,“我争取早点出来,再联系吧。”
“谢谢。”
尽管他们都在极力去靠近自己在这场关系中的角色,无意间却总免不了陌生人的客套。
蔚莱问他,“你父母回去有说什么吗?”
“都挺喜欢你的。”周礼一语带过。事实上,他们对她极为满意。二十八岁,硕士学位,漂亮强干的动物医生,有技能有事业,父母国企员工,家事清白门当户对。蔚爸评价她直肠话多,饭桌上她却羞涩安静,这种强烈反差倒又变成加分项——一个外冷内热的姑娘最得人心。最最重要的是,周礼终于肯迈出一步,大概有五年之久,他沉寂着像个工作机器,在周家父母看来,这个姑娘是带他走出来的人,是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