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说，要善良(23)
“人又会死。”
水玲珑眯起了眼睛，声音里透出动人心魄的恐吓之意，“这一次是真正的死，永远都不会活过来。”
她说着话，忽地抓住了谢慈的手，翻来覆去地研究她的掌心，那掌上有着薄薄的茧，一看便是多年练武练出来的，“你师父对你怎么样？”
不等谢慈回答，她却开始了自言自语，“一定很好，他这个人最护短了，当年为了那个贱女人，把我的神树都弄倒了，现在又收了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徒弟，定是十分爱惜。”
“……”
围绕在身边的是一阵又一阵的香气，谢慈恍若身处百花深处，只觉得有些头晕，这个女人说的话很奇怪，做的事更奇怪，萧无忌到底是怎么惹到了这么一个神人。
眨了眨眼，她张嘴想说什么，整个人却栽到了地上。
意识在此刻皆尽消失。
水玲珑轻轻一笑，看了看自己漂亮的手指甲，里头藏着一些粉色细末，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所有和她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不论何时，处处都要小心，否则会死得很惨。
当然，就算小心了，也会死得很惨。
昏迷的谢慈很快被拖走了，扶摇殿外又恢复了一片寂静，没有人知道萧无忌什么时候回来，也没人知道谢慈究竟是死是活。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无论做什么，似乎都是螳臂当车，飞蛾扑火。
整整七天，谢慈靠着岩壁上的水解渴，她醒过来之时，发现自己被吊在了一处孤崖上，整个人挂在崖边，脚尖勉强踩住一块突出的岩石，两只手臂则被藤条捆得死紧，若一不小心藤条断裂，那她的下场只有一个，便是粉身碎骨。
“啊……”
疼痛已经不能用来形容她此刻的感受，谢慈闭着眼睛，脑海里不断闪现着九幽阴阳诀中的字句，“逆生死，弄造化，可化凡人之躯于不坏之身……”
无量神功的真言深植于她头脑中，此刻竟在体内自动运化出内力，而另一边，却是逍遥剑的一招一式不断在脑海中演练，两者竟有如水火一般不相容的抗性。
明明之前能融会贯通的武功，突然呈现互为敌我的势态，就连谢慈就料想不到。
她脸色本就煞白一片，此时更是白得吓人。难道她并未彻悟任何一门功法么，任由着两股内力在身上打架，谢慈咬紧了牙关，几乎是哭也哭不出来。
就在这难熬的时候，头顶上方却蓦地传来人声，“谢姑娘！”
谢慈艰难地仰起头，只见几张熟悉的面孔探了出来，却是逍遥山众人，他们不知为何找到了这里，怒道，“那女人也太也不是人了，居然把你绑在这里！”
牛大婶已拽住了藤条，“小谢，你别急，我们马上拉你上来。”
乔叔乔婶和阿珊小雁也都一齐拽着树藤，“一二三，我们开始！”
谢慈嘴唇翕动，想说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身上不仅痛，更有两股内力交织纠缠，仿佛五脏六腑都纠结到了一起，直如受世上最残酷的刑罚一般。
众人拉动着藤条，看着谢慈被缓缓拉上来，眼中都浮出了欣喜之色，眼见她到了崖上，小雁伸出手，正要解开她腕上的结，一阵说话声却在后面响起。
“那小丫头死了没？”
“回宫主，昨天我才来看过，她还活着呢！”
“哼。”水玲珑身上轻纱拂动，倩丽的身影正要走出来，逍遥山一众人面色大变，齐齐松手飞快地躲在了旁边的山石边，可怜的谢慈就这么被甩了下去，身子重重砸在崖壁上，险些把内脏都给摔破。
一口血“哇”地从嘴里喷出，她眨了眨眼睛，整个人几乎茫然了。
更悲惨的是，就在她掉下来之时，脚下那块石头受到重击，已经从悬崖上落了下去，仅剩着两只手挂在崖上，谢慈浑身剧痛，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这副景象落在水玲珑眼里，着实是十分地快慰，她看着自己的新染的指甲，笑眯眯地开口道，“你看起来还不是很惨嘛。”
谢慈：“……”
还要多惨才叫惨？
一身白裙和人都失去了颜色，被风吹被雨淋了整整十天，比起外在的苦楚，那两股交缠在一处搏斗的内力几乎要将她撕裂开，极冷与极热，极燥与极寒，肉身所能经受的折磨她统统都受了，一口气却吊在喉咙里，让她怎么也死不了。
说不出话，唯有默然。
站在上头的水玲珑似觉得无趣，悠然丢下一句话，她转头走了。
“好好撑住哦，我想送一份礼物给你师父，你要是现在就死了，到时候臭了烂了，你师父会怪我的。”
话里含着的娇滴滴的笑音，听起来并没有一丝杀气，但其中的恶意足以让人心惊胆战，在她眼中，任何人都好像一只轻易能踩死的蝼蚁。
死不足惜，但最好死得漂亮些。
水玲珑一走，众人马上从山石旁冲了出来，“谢姑娘，你没事吧？”
“等着，我们拉你上来——”
被挂在下方，脸色惨白的谢慈脸上挂着泪，她轻而又轻地摇了摇头，那弧度极小，众人当然没看见，就在他们异口同声，拽动那根坚实的藤条时，谢慈人影一动，如一只断了翅膀的白鸟般，飞快地从崖边坠了下去。
如刚才那块碎石落下，无声无息。
“……”
藤条还抓在手上，所有人却都仿佛被定住了，半响后，他们互相抱住了对方的肩膀，猛地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回荡在崖边，像一曲无尽悲凉的挽歌。
谢姑娘死了。
第 21 章
如果谢慈真的在这一天掉落悬崖死了，那么日后江湖上定会少一个叫“白玉观音”的传奇人物，可她毕竟有无数次出生入死的经验，以及那么一点儿逢凶化吉的运气。
最最关键的是，谢慈还不想死。
一个人，但凡想活下去，就会爆发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潜能，死亡是冰冷阴寒的，可人的身体里却藏着一把炙热的火。
只要这把火还亮着，那么生命就流转不息。
坠落到地面，无论是谁都只会化作一团难以辨认的血肉，可在急速下坠的时候，谢慈堪堪抓住了悬崖边一棵日久年深的老树，饶是这样，她手臂瞬间脱臼，整个人依然掉了下去。
不过半米的距离，腰带救了她。
挂在树上，僵硬着肢体，她垂着一条快要断的手，整个人不断地吸气呼气，动作幅度不大，眼泪和血同时涌出。
“哈……”
比起疼，心中更多的是后怕。
他们听不出那个女人其实没走，也不知道根本救不了她。
谢慈不愿意拖累这山上任何人，她的自尊更不允许自己求饶，唯一的选择就是“死”，死中求一条生路。这一回，她好像还是赌赢了。
可笑容怎么也展不开，僵在嘴边，倒像是个痛到极处的模样。
还好，虽然不一定能活下去，可至少没死得那么难看，若是那个人回来了，也不必在满地尘灰中寻找她的尸骨。
谢慈好似想象出萧无忌一脸悲戚的样子，倒忍不住洋洋自得了起来。
她笃定她在他心里有个位置。
不是什么红颜知已，前度佳人，不过是个小徒儿，一个还算有点天分，有时不怎么守规矩的小徒儿。
依他的性子，日后想起她来，说不定会带着淡淡的微笑，在人生中某一段岁月，他们曾经形影不离，日夜相顾。想着，谢慈莫名觉得有几分悲催，她现在虽然半死不活，但毕竟是还没死，怎么忽然矫情了起来。
好像人一旦经历了劫后余生，一颗自以为无坚不摧的心，就再也硬不起来了。
谢慈蓦地想到了自己的童年，虽没有名义上的爹娘，可她也有一段曾经无忧无虑的时光。在九岁之前，她和一个很温柔很爱干净的女人住在一间大大的木屋里，那个女人叫秀姑，她一度想叫她娘，可没有一次成功过。
秀姑总是说，“慈儿，你娘虽然不在了，可你爹有一天会来接你。”
“爹？”
陡然听到这个字眼，她几乎兴奋了整整一个月，以至每天起来都会问，“秀姑，我爹什么时候来啊。”
“很快就来了。”
秀姑抱着她，望着白水山一块金色的花田，仿佛要等的人下一刻就会出现在那。
后来，无数次得到同样的回答，那人却始终没有来，她也就不再追问。心中的期望化为了不满，明明就不会来，为什么要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