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110)
“冒险?”戚二冁然而笑,垂下冷眉,“这不是冒险,是逐爱。”
……………………
戚二要见的人里少不了惊鸿。
而当她推开司天监的大门时,许久不见的少女俨然憔悴不少。因着公孙惑的死,惊鸿这些日子也并不好过,她日日以泪洗面,跪在自设的简易灵堂前,日祈夜祷。
戚如珪拨开烟雾袅绕的帷幔,径直走到耳房深处,惊鸿背对着她,跪服在地,诵经声呢喃。
听到有人走进,她似乎并不慌张,甚至连头也没抬,只呆呆地望着并不存在的牌位。
“先生我已寻了块风水宝地厚葬了,头七也早过了半个多月。人走了,茶凉了,该算的账,是不是也得算算了?”
戚二自顾自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她将怀中的一沓用药存档放在桌上,用茶壶压住一角。
身前人听到发话,痴痴回身,面如冰霜道:“什么账?”
“杀人账。”
戚如珪将杯盏遽然甩出,滚水溅落一地,有几滴恰好扑到惊鸿身上。
“说说吧,少监事,你是怎么,杀死先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顾:谁说我写信肉麻??!
谢谢观看。
第93章 名家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
惊鸿话没说完, 戚二劈头盖脸甩下一记响亮耳光。这一记,彻底将惊鸿打翻在地,她左半脸红成一片。
“我不听你在这儿废话。”戚如珪把脚踩到她身上, “有没有杀,你自己心里清楚。”
惊鸿瞥了眼案上的一沓纸, 低下头并不说话。
“说!”
她一把抓起身前人的衣领,狠狠往墙上撞。
“杀人偿命, 天经地义, 你若还不肯承认,那我只能替先生了解你了。”
惊鸿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闻罢戚二一番狠话,她只连连扣头,脸上挂满鼻涕眼泪。
“是我……”惊鸿低下头,刘海下处的眼光芒闪闪,“是我又怎样?!”
“很好, 你承认了。”戚如珪放下她,回到桌边, 拿起那用药存档, 乖觉道:“我早前就怀疑先生死得蹊跷。莫名其妙地病了,又莫名其妙地下不了床, 最后莫名其妙地被你扣在耳房里,以至于死得也莫名其妙。”
她将那纸腾空一抛,漫天素白荡在空中,犹同纸钱。
“你为何女扮男装混入司天监我不感兴趣, 只是你究竟与先生有何深仇大恨,要这样置他于死地,你可知你每日喂给他的药,表面上都是大补之材,实则月满则亏,越补越虚。”
“恨……戚姑娘怎么能说是恨呢?”惊鸿双膝跪地,泪如暴雨:“从前有一个人,她很仰慕先生的风采,不惜从钧州追随先生,来到蔺都。”
“她日日蹲守在先生身边,求他收自己为徒,可先生从未看过她一眼。”
“后来,她侥幸进宫,以男子身份常伴在侧,那时她想,太好了,她终于可以永永远远地跟先生在一起了。”
“谁知……”惊鸿微微一顿,猛地睁开一对冷冽双眼:“谁知先生遇到了你!都因为你!先生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不是我杀了他,是你!一切错都是因为你!”
她毫无形象地扑了上去,尖指死命朝戚二脸上抓,她恨透了这张脸,这样一张脸,将她所心爱的男人所迷惑,她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真心,自己却要如履薄冰地争取!
她不甘心!
戚二被她锢在墙根,撕扯之间被拉出一道血痕。姣好的面容中多出一道细长红印,戚二摸了摸,竟还带着淅淅沥沥的血。
“你也有今天,哈哈哈……戚如珪,你也有今天!”
惊鸿看着她那已然残缺的脸庞,如斯的貌美,如今却完美不再,她想若是公孙惑还活着,一定不会多看现在的她哪怕一眼。
一眼。
“你觉得我会在乎一张脸吗?”戚二忍痛捂住伤口,将满手的血擦在身后墙上,“你觉得先生不喜欢你是因为一张脸?我看也不尽然吧?”
戚二拔出腰间太阴,锋芒出鞘时,星宿徽芒逼人。整间耳房被照得雪亮,有烛火在摇。
“若是毁了一张脸能让他死而复活,别说一下,哪怕十下,百下,千下,我让你来划!”
戚如珪向前一步,把另半边脸扬在她跟前。
“来,朝这儿,来毁了它!”一把短匕被强行塞进惊鸿手里,“你最好毁得干脆些,要不然不够干脆,打动不了上天,先生又怎么可以活过来呢?”
“你在说什么?”惊鸿吓得不轻。
“我在鬼门关前游荡时,你恐怕还只是个眨星星眼的黄毛丫头。你知道这世上最痛的痛是什么吗?不是爱而不得,是终不得爱。”
戚如珪丢开剑,失魂落魄地跄踉了半步。
“罢了,杀了你,先生也回不来。”
惊鸿瞳孔一聚,眼底的恨逐渐被泪水稀释。
“我只是想到了从前,从前的从前。”戚如珪扯出一口气,扭头看向散落一地的纸。满屋的经幡焚在火盆里,一股扑鼻的焦味在不断蔓延。
“我从前,”她张口,音色略带凄凉,“从前也以为自己拥有很多爱。我有父亲的疼爱,有哥哥的宠爱,有临泉的关爱,我拥有挥霍不尽的爱。”
“而当他们一个个离我而去,我沦为罪臣之女,贵姓便成了枷锁,让我比更多站起来的人要难。得不到一个人的心算什么?你可知道那种被所有人遗弃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世上没有人爱你,没有……一个也没有。”
门被无情吹开,风雪涌进耳房,在两人身间滋出猎猎狂响。
“就是那个时候,我遇到了先生。他替我卜天命,卦无常,一步步将我推到太后面前,将我送进兵马司。”
“那个时候,我感觉我自己,好像……好像也有爱了?”
戚如珪发出一声冷不丁的笑,不着脂粉的面庞纵然有伤,也挡不住眉目间的灼灼艳气。
她将太阴从地上拾起,指尖游荡在刃间,那些散布刃身的宝石闪出五彩霞光,像一只只悬泪的眼。
“你起来吧。”戚如珪对地上的人说,继而拐到了门后。
“你不恨我?”惊鸿问,“我杀了人,我是罪人。”
“我也是罪人。”她笑了笑,“我也杀过人。”
“在这蔺都城里,有几个人的手是真正干净的?又有几个敢真把心掏出来看看,到底黑了几分。先生若还在,一定也不希望我杀你,你若真心悔改,我大可饶你一命。”
“什么意思?”
“陪我去蕃南。”戚二回过头,太阴顺势归鞘,“跟着我,我们一道去赎罪。”
……………………
“戚姐姐……”
“风二……”
戚如珪出了司天监,没走几步,便看见风辞雪托着一位公公的手走了过来。
“这是?”
“奴才柳春生,参见戚家二小姐。”那公公恭敬服下,这时还能安分循礼的人不多,戚二见了,难免有几分珍视之感。
“你就是之前柳穆森身边的小春生?”戚如珪颔首一笑,“我怎么觉得,你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人都是会变的。”春生抬起头,眼里满是令人心疼的凉意。
“借一步说话?”风二指了指旁边,戚如珪心领神会跟了上去。
“我听温嫂嫂说,你要去蕃南?”风二低下声,见春生独自站在假山后,纹丝不动。
戚二道:“我总担心风大哥他们出事,想去看看。”
“是担心顾行知吧?”风辞雪淡淡一笑,虽眼神比往日多了些尖锐,可在戚二面前,仿佛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小姐。
“只是……你想好了吗?”笑容渐渐凝固,风二聚起愁眉。
“嗯,想好了。”戚二点了点头,“我还和温嫂嫂说呢,在蔺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性子娇柔,没人在你身边,万一再遇到一个徐祥……”
“你就别担心我了。”风二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容和煦:“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风二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再说……”她看向春生,“我如今身边有人,白尚宫也在,阁老虽与我决裂,但为了同姓,也不会多难为我。更何况……”
风二面色微红。
“更何况有宋子瑜在,是吧?”戚如珪勾起一笑。
“你知道了……”
“我早就看出你与他心意相连,怀慈帝死前,围场放箭,他拼死相护,说对你没意思,那才是唬人呢。”戚如珪凑进一步,笑嘻嘻说:“喜欢就去啊,你们都这样冷着,万一他真要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