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盲(8)
“啊？连药都没用？那四个字到底是什么这般神奇？”
其中一个人神秘兮兮地招了招手，让几个人的脑袋围成了一圈。
“那四字真言便是，多喝热水。”
“什么？多喝热水？”
“热水连胸闷乏力之症都能解？这也太神了吧。”
“我一开始也是不信的，还专门去问了鸿胪寺的少卿大人。他确实是这么说，自从嬴小公子得了庭陌先生的法子之后，不过一周就再也不叫嚷了。”
“只是普普通通的热水，原来还有这等效用？各位兄台不如平时也多喝些，连茶叶钱都免了，说不定还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呢。”
“我可听说，这个事可是在整个太医院都传开了，估计宫中的人不多时也会知道此事。现在人人都称，庭陌先生，为现世医仙是也！”
“真是了不得啊。”
“来，喝酒喝酒。”
“……”
“佩服佩服，医仙大人。”茶楼的靠窗隐蔽处，是来自慕染的赞叹声。
“你就别调侃我了。”宋扬啜了一口清茶：“你也知道，血稠之症哪里是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好的。我只不过是跟嬴小公子说，如果他不说自己病好了，我就不跟他打架。所以他心急了。”
“那医仙大人为何如此着急让嬴小公子病好？你难道是迫不及待要跟他打架了？”慕染特意加重了“医仙”二字。
宋扬微微低着头，这是他想分析问题时的习惯性动作：“咱们现在需要名气。若宫中没人知道你我的存在，这新晋御医的头衔恐怕就要被有心之人抢了去了。”
慕染点了点头，他说的倒是极有道理。不过，师兄为什么对进宫做御医这件事情那么感兴趣呢？难不成是为了多拿些俸银？
“师妹，你看那里的地段如何？”
慕染顺着宋扬的手指看去，来往人群络绎不绝，且都穿着鲜丽，非富即贵。于是答道：“热闹，是个好地方。”
“在那，咱们在那里办个医馆可好？”
好戏
阳春楼伫立在东市最繁华的中心地带，以绝对傲然的姿态接受着来往行人各色的目光。这些目光中大多是赞叹与羡慕，或是有些牙痒痒的嫉妒，还有就是一缕幽怨。
幽怨目光的主人来自阳春楼对面商铺的老板。绕是人群川流不息，却很少有人光临这家店。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也是间茶馆。
想当年，茶馆老板刚来易安城创业的时候，一眼就瞧上了此处地带的优越，开店以后也算风光一时。可惜，三年前自从阳春楼的分店占领了他对面的位置以后，顾客便都像被勾了魂魄一般，一层一层地涌进了阳春楼中，而他的茶馆从此萧条，人是越来越少。
幽怨愤懑之余，老板最后痛心的决定，还是将这里转租出去，好用收来的租金抵债。他的定价是二两银子一个月，诚然这价格有些偏高，但也是无奈之举，他只是希望租户和他砍价的过程中自己可以占些主动权。
结果招牌刚递交到官府不到一日，就有一个瞎子找上门来。竟然一文钱都不少，直截了当地租下了这块商铺。瞎子的要求很少，店内前铺后院的格局一点不变，只是需要在后屋修葺几间客房，估计一两月能完工。其他连招牌都懒得换一个，只在门口打了个医家的幌子。
能碰到这样一位租户，老板连做梦都能笑出声来。不会是天奉神明实在不忍看人颓落，派个天神来拯救自己的吧……不过，在世间供奉的天奉三十六位神明中，有瞎子么？
在老板转交房契的第二日，宋扬领着慕染，提着医箱，在前堂里放了一张小长凳和小矮桌，干起了义诊的老本行。
他并非可怜于老板的悲苦早与才没有讲价，实在是这些钱反正都是官府来出，再讲究砍价就很矫情了。至于为什么连招牌都不挂一个，那是因为他们已经有了一位满城瞎逛的活招牌。宋扬之所以能用“医仙”之名在京城名声大噪，多半还要归功到嬴小公子脑袋顶上。
开张之初，只有几个好奇的百姓探头进来看。再听说这里面义诊的大夫是那位以“多喝热水”闻名的医仙大人，就纷纷在邻里街坊传开消息。不到两个时辰，这家一直被阳春楼巨大光辉笼罩下的小商铺，就开始被人们从阴霾中拾起，在外面排起了长队。
在老百姓的心目中，这位医仙大人不光是菩萨心肠，恐怕还是天奉三十六神仙下凡来教化众人的。就拿那位嬴小公子来说，平时都是嚣张跋扈到了极点，这次被人家治好了病，居然破天荒地懂得感恩回报，天天像豆包一样粘在医馆就不肯离开。至于小公子为什么要让下人小厮扛着那么多刀剑棍棒，路人猜测，可能庭陌先生有收集兵器的喜好吧。
一天的忙碌终于在晨昏时分接近了尾声，嬴绍已经缩在墙角里睡了三个小盹，看着煞是可怜。
“嬴小公子看上去面色不错，看来是这热水管了效用啊。”慕染推了推墙角还在犯迷瞪的嬴绍。他挣扎地睁开眼睛，看着医馆最后一位病人拿着方子离开，顿时噌地一下跳了起来：“喂瞎子，现在人都走了，可以跟小爷打架了吧？”
宋扬撂下了毛笔，破为细致地挂在笔架上，微笑着点了点头：“可以。”
“那就好，小爷还以为你反悔了呢。”嬴小公子顿时眉开眼笑：“那个，小爷怕你觉得不公平，特意把鸿胪寺里所有的兵器都带来了，小爷让着你，你随意挑，用哪个都行。”
嬴小公子一拍手，有二三十名小厮鱼贯而入，每个人都或捧着或抱着或两人并扛着一件兵器，空旷的前堂瞬间感觉拥挤起来。慕染大致扫了一遍，小到银针，大到开山斧无一不有，简直像个武器行。
“宋扬微微一笑：“有匕首吗？”
“诶瞎子，你是不是看不起小爷啊？”嬴绍两道剑眉皱了皱，似乎很不满意宋扬这个选择：“你也知道，小爷想来是用长刀的。你用匕首跟长刀打，岂不是显得小爷欺负了你？”
“嬴小公子生于武学世家，自然是刀枪棍棒样样精通。”宋扬笑着解释道：“但是宋某只是一介乡村野夫，又没师父传授，就只会匕首这样的小玩意罢了。”
嬴绍撇了撇嘴，一扬脖子：“诚然，小爷知晓你们南瑜人都很崇拜小爷。但像你这样一点武学根基都没有就来打架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放心，小爷一会出手的时候尽量轻些，不会让你一命呜呼的。”
宋扬没在说什么，往后院方向一抬手：“嬴小公子，请吧。”
这里的后院本是茶馆里的露天戏台，宋扬让老板把桌凳全给移走了，只留下光秃秃的青石地，是个打架的好去处。
南方的初夏已经燥热不已，幸而现在是黄昏，捎来的晚风才把心中的躁气暂时搁置在了一边。慕染切了几牙白天老百姓给的西瓜，又在院里摘了几瓣洛神花泡了壶清茶，爬上了未被拆除的戏台，一应看客茶点都已经准备好，只等好戏开场。
后院的一端，宋扬连匕首的鞘都没拔开，也没有任何准备动作，只是站在原地，晚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飞舞，素白的宽袖被被夕阳染成了暖橙色。
而另一端的小嬴公子已经举好了长刀严阵以待，看到宋扬这个反应感觉自己被嘲讽了，将刀举过头顶，三步并作两步就往院中冲了过去。
宋扬一直没动。
就在慕染以为师兄再也不会动的时候，他却突然将身子向后仰了下去，几乎都快躺倒在地，以双脚为轴，在地上打了个旋，轻轻一弹指便绕到了嬴绍的侧面。
嬴绍毕竟是将门虎子，耍起刀来远比他的脑子要灵活许多，看到宋扬转了方向，他的手腕也跟着一转，用刀背拍向宋扬的后背。
在慕染一眨眼的功夫，宋扬不又知用什么方法轻飘飘地躲了过去，只是看到白衣闪了闪，就如鬼魅一般的绕到了嬴小公子的后方。
“三。”宋扬还是没有拔鞘出刀，只是拿刀柄顿处稍稍点了一下嬴绍的后腰处。
嬴绍感到后腰一酸，立刻意识到了与宋扬近战对自己不利，后退三步重新拉开距离，只用长刀侧劈了下去。
宋扬向后一翻，双腿正好踢在刀柄上，借着嬴绍上挑之力整个人悬空而起，依然是用匕首柄端，压了一下嬴小公子的肩膀，朗声道：“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