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凤江山令(100)
阿箬手捏缰绳,面对越来越多的问询之声,她的心中不禁有一丝发怵。
正在她解释无踪之际,容隐之竟一步跨上了她的马背,而后双手环过她的身体,拉紧缰绳,指挥着马儿离开这是非之地。
马儿一路向前,直到转入偏僻街巷,容隐之才勒紧马缰,驻马观察。
“容兄,什么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于你?”阿箬紧张地问。
容隐之松开环住她的手臂,下得马去,而后他亦伸手,将阿箬扶了下来。
“原本我怀疑是卓氏之人,但看那刺客单打独斗的模样,以及他所使用的武功招数,又与卓氏大相径庭。”
“如今你主持三司会审,无论是卓氏之人还是岭西王的人,都定是紧张不已,容兄,你可千万要小心些才是。”阿箬望着他,不知是不是该叮嘱让他出门记得带上护卫。
面对阿箬的关切,容隐之的表情倒略微有些奇怪,那双温和的眼眸中,似乎还带着些欣喜,“箬儿,你似乎在担忧于我!”
阿箬叹了口气,“容兄不知保护自我,叫我如何不担忧?”
容隐之微微一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道:“你担忧我,我很开心,此番还要多谢你聪明机智,救我于危难。”
“容兄说笑,比起你慷慨大方,赠我宅院之谊,这点小事的确算不得什么。”阿箬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如此说来,”容隐之语带兴奋,“箬儿是打算接受我的赠礼了?”
阿箬拱手,“容兄厚谊,我受之有愧。”
“无碍无碍,只要你愿意答应,我便是最开心不过的,”他笑意更浓,甚至还自嘲似的摇摇头,“不瞒你说,我原先以为此举唐突佳人,所以还特地让筱渔请你出来,要规劝一二呢!”
“容兄真是用心良苦,”阿箬顿了顿,“其实,蠢笨如我,又如何担得起容兄如此的厚待呢?”
容隐之双手捧着她的肩,语气十分温和,“箬儿,世间女子千千万,唯有你,担得起我的如此厚待。”
阿箬微微一怔,并未生出些许柔情蜜意,她更多的是惭愧。于是,她只得装出一副没有听懂的样子,敷衍道:“容兄说什么呢?我可是兵部四品司库,风华正茂的好儿郎一个呢!”
容隐之眼神一滞,复而松开双手,拱手戏谑:“箬儿说得正是,能与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同朝为官,可真是容某之幸!”
阿箬摇摇头,轻轻道:“容兄又取笑我。”
“容某不敢!”他看着阿箬,“我只愿有朝一日,你忽而想离开帝都这个漩涡之际,我可做你手中桨橹,带你一帆风顺,平安无虞。”
离开漩涡?——阿箬心下一颤,不禁鼻尖一酸。
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都在催促着她要激流勇进,可是,只有眼前这个人,对她说了一句离开。
离开?离开之后,她还能去向何方?
第249章 应该分清楚
阿箬回到东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抱着那个银马鞍,去了未央殿。
未央殿外,李蟾正在训斥新来的小宦官,他见到阿箬过来,连忙上前问候:“元大人,数日不见,奴婢还没恭贺您高升之喜呢!”
阿箬有些不自在,于是她轻咳一声,答道:“多谢李公公!”她朝着未央殿内望了望,又问:“殿下可在?”
“大人来得不巧,太子殿下午后便出去了,至于去了何方,要去几日,奴婢实在不知。”
“什么?”这个司马笠,为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帝都。
李蟾见她手里抱着重物,于是赶紧招呼身旁的小宦官:“你们都没长眼睛吗?元大人抱着如此重物也不知上前帮把手。”
闻声,数名小宦官迅速围过来,似要接过阿箬手中的包裹。
阿箬将银马鞍抱得紧紧的,推辞道:“不用劳烦了,东西不重,我自己抱着便好。”
说罢,她朝着李蟾微微一颔首,而后转身离开了未央殿。
月黑风高。
她慢慢踱回了正英殿,还未掌灯的室内很是昏暗,阿箬将装着银马鞍的包裹轻轻放在了矮几之上,而后静坐其侧,整个人显得有些木讷。
店家给的包装很精美,这是一件拿得出手的礼物。方才她鼓起勇气前去未央殿,既想将它赠给司马笠,又想借此机会向司马笠表明自己要搬离东宫的愿望。
不料,她却扑了个空。
这会儿,当她眼睁睁地瞧见这个银马鞍时,心底竟莫名巧妙地生出一种彷徨。她不禁埋怨自己,怎么会那么唐突,去买这样一件司马笠根本不需要的礼物。
她叹了口气,越发有些局促不安。
“还是算了,君臣之谊应该分清楚,我只找个合适的时机去向他请辞便好!”
而后,阿箬趁着旁人不注意,将这银马鞍暂且存放在了橱柜之中。
过了一会儿,筱渔进到室内,阿箬本想吩咐她明日去买官服,孰料,筱渔竟说,李蟾早在午后便已经着人将一应衣服、配饰全都送了进来。
阿箬哦了一声,心底却是五味陈杂,她挥挥手吩咐筱渔出去,自己则是在那个没有掌灯的房间,一直枯坐到深夜。
……
第二日早朝过后,阿箬便去兵部报道。
如今的兵部,尚书受审,继任之人尚未确定,代理主事的乃是一正三品侍郎——蒲熙文。他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平日里见谁都是笑脸相迎,不得罪人、不出大错,乃是他做官处事的原则。不过,他的这套原则,在官场却很是受用,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平平安安做到如今的位置。
平日里,兵部大小事务,皆由前任尚书何延年说了算,何延年需要他的无争,他也需要何延年的放任,因而,蒲熙文的日子也算过得自在,可自从那日朝堂上一闹,何延年成了阶下囚,他便被推到了至关重要的位置,直叫他寝食难安、心烦意乱。
更可气的是,陛下竟然将那个告御状的元青分来兵部做什么司库,这不是往他的心口捅了一刀吗?
第250章 司舆曹质
“你就是元青?”蒲熙文坐于书案之前,摸着胡须,斜睨于阿箬。
“司库元青,拜见蒲侍郎,还望大人多多照拂。”阿箬恭敬地作了一揖。
“不敢不敢。”蒲熙文答道:“你乃是陛下亲自提拔的红人,又有太子殿下作保,本官何德何能来照顾于你呀?”
阿箬眼皮一抬,从他的话语之中听出了一股酸腐之气,于是她再次作揖,并且笑着说:“侍郎大人此言差矣,元青此番不过是捡了魏朔大人的现成,才能有机会在朝堂之上仗义执言,说到底,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别的贡献,只不过是运气稍好一些罢了!”
阿箬搬出了魏朔,倒让蒲熙文的神色不似方才那般严肃,“说起这魏朔老弟,平日虽寡言少语,但也实在是颇有些国士风采,你既得他信任,定也不是什么趋炎附势之辈。”他顿了顿,终于正眼看着阿箬,“兵部不同于东宫,乃是一上达天子,下至普通兵士的要害部门,你初来乍到,还是少看多做为妙。”
说罢,他又朗声一唤,“曹质,你进来吧!”
不久,便有一清俊后生,身着绯袍,抬首挺胸而入,阿箬将他上下打量的一番,猜测,此人多半与自己官职相当。
那人向蒲熙文作了一揖,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这是新来的司库,你带他熟悉熟悉兵部的情况。”蒲熙文又冲阿箬道:“这是兵部司舆曹质,你有不懂之事,便多向他请教吧!”
阿箬作了个揖以示感谢,而后便跟着曹质一道,出了侍郎的房间。一路上,曹质向阿箬介绍着有关兵部的各项情况,从人员配备到休沐事宜,事无巨细,阿箬心怀感激,因而听得亦是十分仔细。
末了,曹质还将阿箬带到了兵部衙门中专属司库的房间,并且叮嘱道:“平日里的公文你便尽量在此处理,原则上是不可以带回府的。”
阿箬点点头,尤其注意到了他所说的“原则上”三字。
“另外,蒲侍郎是个闲散性子,除非生死攸关的大事,别的,你大可不必向他汇报,一切都等新的尚书大人就任再说。”
阿箬叹了口气,神情颇为沮丧。
“元老弟为何叹气?”曹质问道。
“我只觉机缘巧合,竟被陛下派到了兵部,我猜想,整个兵部的官员,大概没有谁是真心欢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