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凤江山令(66)
“那你如何判断他们所言非虚,而不是有心利用?”司马笠问到了点子上。
阿箬道:“乔婶一家是我自有记忆起便住在我家隔壁的,那位擅长驯鹰的乔老爷子亦是看着我长大的,若说这是一场阴谋,那么这前前后后的时间跨度未免也太大了些;再者,元青始终认为,认我为主,乃是逐凤楼的托词,他们真正想要归顺的还是殿下您!”
“归顺我?”司马笠往前走了两步,沉声问道:“那他们为何不直接投靠,反而要从你这里绕如此大个圈子?”
“殿下,您仔细想想,逐凤楼到底是个江湖门派,江湖之人极重名声,又怎好意思舍弃清高自负的性子,转而做了东宫幕僚。他们找上我,皆因认准了一件事……”
司马笠声音低低的,不似方才那般严厉,“说下去!”
阿箬跪倒在地,叩首道:“他们认准了元青的忠诚,和太子殿下对臣的信任!”
闻言,司马笠哈哈大笑起来,他伸手扶起了阿箬,道:“你、我还有容隐之,我们这三人,是自姚关以来过命的交情,我对你们二人的信任,早已坚若磐石,不可改之!”
司马笠表情严肃,语气极是真切,那一刹那,阿箬不知为何,心头莫名有些难受,因为她知道,说到底,自己的所作所为,是远远比不得司马笠这般光明磊落的。
第162章 仇恨因由(一)
阿箬离开未央殿的时候天色已经转暗,她原本想径直回正英殿的,然而刚出了未央殿地界,就被容隐之叫住了。
虽然四下无人,但阿箬还是行了个男子之礼。
“容兄不是要去魏朔那里吗?”她好奇道。
容隐之淡淡道:“此事隐秘,当然是要夜深人静之后再去的。”
阿箬点点头,却不觉迎上了容隐之的打量的目光。她有点心虚,便下意识地问道:“容兄为何这样看着我?”
她知道,以容隐之的洞察力,不是察觉不出今日之事的蹊跷,但此刻多说无益,她只能见机行事。
“逐凤楼的人可知道你是女子?”
阿箬一惊,这个容隐之,可真是一针见血!
阿箬微微一笑,道:“我自出生以来,便被阿娘当做男儿教养,所以,他们应该不知情。”
容隐之点点头,很是怜惜地叹了一句:“真是难为你了。”
阿箬总算松了一口气,柔声道:“多谢容兄关爱,不过,我自小也习惯了,不碍事的。”
不过,有一件事,阿箬却是想要问一问的,“容兄,有一事我不太明白,不知道你能否为我解释解释?”
容隐之道:“但说无妨。”
阿箬环视一周,“未免隔墙有耳,咱们还是移步正英殿吧!”
于是,阿箬和容隐之一道回了正英殿,室内暖炉正旺,阿箬捧着热茶,这茶是前几日司马笠叫人送过来的滇红,红茶养胃,汤色浓郁,与这烈烈寒冬正是相配。
“有什么话,你便问吧!”容隐之斟满茶,淡淡道。
阿箬转动着手中的杯子,问道:“太子殿下,为何如此恨卓氏之人?”
容隐之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脸来静静地看着她,“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
“容兄可否告诉我?”
“当然可以,如今你既为太子舍人,知道太子的大忌也是应该的。”
“太子的大忌?”阿箬疑惑道。
容隐之轻轻嗯了一声,补充道:“你应当知道,太子生母乃是先皇后谢绾绾,她在生下太子殿下后不久便于宫中遇刺身亡。”
阿箬点点头,答道:“这是大兴人尽皆知的事。”
“那时,太子殿下尚在襁褓之中,陛下本应为他找一位妃子养育于他,可是不知何故,陛下却最终只是从会稽接来了娘娘身前的婢女,让其作为乳母照管太子。太子殿下十二岁时,乳母大病一场,从此便落下了病根,太子殿下心中不忍,于是便将她送回会稽,而他自己,也自请去军中历练,一呆就是整整六年。”
闻言,阿箬惊叹不已,没想到,这个司马笠竟还有如此曲折的成长经历,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孤独长成,不仅要体恤乳母,还甘愿舍弃帝都的繁华,投身去那苦寒之地的军营,小小年纪,便有这番决断,其心志必然是异于常人的。
“然而,也正是在军中历练这段时日,他得知了当年谢皇后被刺之后的因由。”
“难道先皇后被刺这件事背后另有原由?”阿箬惊讶地问道。
“便是这件事,造成了太子对卓氏不可消解之仇恨的。”容隐之沉声道。
第163章 仇恨因由(二)
“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容隐之看着她,轻轻道:“先皇后与西楚女帝贺兰旌,原是闺中好友。”
阿箬心头一惊,这件事她倒是从未听说过,“怎么又与西楚女帝有了关系?”
容隐之摇摇头,道:“贺兰旌是西楚之人,但是,由于国内旧贵的迫害,她一出生便随母亲一道被撵出西楚皇宫,后来几经辗转为会稽谢家老族长所收留,故而,贺兰旌与先皇后几乎是一同长大的。”
阿箬下意识地叹道:“原来此中还有如此瓜葛?”
容隐之点点头,道:“贺兰旌与先皇后感情深厚,非常人能及,就连昔日贺兰旌返回西楚,其实也是受了先皇后的帮助。”
“受了先皇后的帮助?”阿箬惊诧道:“大兴与西楚势不两立,皇后纵使有心,又如何帮得了她?”
容隐之沉声道:“此中内情我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时先皇后还未嫁于陛下——也就是当时的太子,她以婚事作为要挟,逼着太子去游说先帝,最终,先帝发兵一万于贺兰旌,帮助她一路作战打回醴阳。”
“如此说来,大兴对西楚岂不是有恩在先?”阿箬好奇道。
容隐之轻轻一笑,那笑声有些复杂,“恩?算是有的。”他顿了顿,又说:“但是,先帝和当今陛下,都不是如此乐善好施之人,国与国之间,哪来那么多恩情旧债,所重的,不过利益二字。”
阿箬颔首,问道:“那么先帝从贺兰旌手中得了什么利?”
“先帝所要的乃是三百万金。”
若阿箬没有记错,那时的西楚正在大行盐铁改革之法,最缺的就是钱,而西楚,盘踞楚地沃野千里,最不缺的就是钱。不过,先帝之心可真是不含糊,一张口便要了三百万金,阿箬看过那时的财政报表,这笔钱差不多是大半个西楚整年的国库收入。可贺兰旌形势艰难,即便忍痛,也只能答应。
“不过……”容隐之忽然道:“这三百万金,最终却没能入得大兴国库。”
“这是为何?”阿箬不解。
“因为,还么等贺兰旌拿下醴阳,先帝便驾崩了。”容隐之轻描淡写,但阿箬很快便意识到,这样的轻描淡写后,掩藏着乃是波诡云谲、狼烟烽火。
“所以,陛下改了口?”阿箬猜测道。
容隐之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说:“猜得不错!咱们这位陛下雷霆手段,他手上握着一个会稽谢氏,又何愁不能以更精简的办法完成盐铁改革,所以,在他眼中,那三百万金,反而显得并不是那样的重要。”
“陛下是否提出了比这更实际的要求?”
容隐之点点头,“陛下不想要钱,他想要的,乃是一块重要的土地!”
阿箬迅速在脑海中盘算了一遍,不一会儿,便已将这块地方猜了出来,“容兄,若我猜得不错,陛下想要的乃是落风河谷!”
“猜得不错,在当时,落风河谷乃是大兴与西楚的边界,河谷有地势之险,易守难攻,故而,虽大兴武力日强,西楚内乱不断,可只要有得力的将领把守,我大兴王师,又何以进得了西楚半步。”容隐之顿了顿,道:“当时的落风河谷守将,乃是你在九郢山所见夏侯诀的父亲——夏侯凭栏。”
阿箬心头一颤,内心陈杂良多,但最终她只道了句:“看来,贺兰旌是不愿割让了?”
第164章 落风旧事
“自然是不愿的,丢了落风河谷,不就相当于对大兴敞开了自己大门吗?更何况,离落风河谷不到两百里处,便是卓启忠的凉州府,他那蠢蠢欲动之心,谁都看得出来。”
“那先皇后呢?面对陛下的出尔反尔,可有质问?”阿箬问道。
“自然是有的,我听宫中的老人说,为此,皇后娘娘气得搬回了东宫,终日守在情思殿闭门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