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妃邹妤传(51)

父母死尚且不明不白，如今妹妹也要离她而去，倘若自己再在这个节骨眼上倒下，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有不耐烦的侍卫已经把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刀之上，妤儿听见了佩刀与刀鞘摩擦的金属声音。正在这危急关头，忽然耳旁传来一声呼喊：

“都给我住手！”

这声音来自身后，听来尚是年轻，却低沉浑厚，如同钟磬，妤儿还在发愣，所有的太监侍卫们都已经齐声说道：

“奴才参见殿下！”

妤儿转头，见到了大皇子朱常洛那张熟悉的面庞，不知怎么的，她那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来。那对深邃如海的眸子，在夜幕下闪烁着光辉，一种让她心安的光辉。

黄公公不料大皇子突然出现，赶忙陪着笑脸：

“如今夜已经深了，不知殿下突然到来，是为何事？”

朱常洛看着黄公公，面带微笑：

“今日天气憋闷，本王也不过是秉烛夜游，恰巧路过，听到此处有人呼喊，便停下来听了几句，其实本王思量着，这内务府的事情，是我的份外之事，本该轮不上我插手，只是后来听得实在不快，便出来斗胆说两句，对与不对，还请公公海涵。”

黄公公是个聪明人，他听朱常洛这话，知道朱常洛是要插手这事儿了，他赶紧赔笑；

“殿下如此说，可让老奴汗颜了，殿下身为皇长子，莫说是内务府，便是这整个皇宫，有哪一处是殿下的份外？既然殿下如今对这事儿有什么想法，还请直言，老奴诚惶诚恐。”

朱常洛并不受万历皇帝的宠信，然而说到底，他还是那皇长子，他若是施了什么命令，黄公公是不敢不听的。

朱常洛并不是个爱兜圈子的人，他微笑着：

“那么本王就说了自己的想法：今日这个琦珏姑娘，你们是不许带走的。”

黄公公神色一凛，一旁的妤儿听到这话，则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第57章 搭救

朱常洛不允许黄公公带走琦珏，这话并没有让黄公公觉得意外，他脸上的不安不过是闪过了一瞬，接着他便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殿下既然开口了，老奴是不敢不给殿下这个面子的，只是还有一事棘手……”

“还有何事？”

朱常洛问道，黄公公看着朱常洛，徐徐道来：

“如今这琦珏姑娘身染重病，她是被众目睽睽之下运出秀女坊的，这个节骨眼上再送回去，老奴是可以保证不多嘴的，可是那些下人究竟会如此传话，这件事儿最终会以什么版本传到皇上与皇后娘娘耳朵里，皇上与娘娘到时候又会是什么反应……这些老奴可就不知了！”

朱常洛轻轻一笑：

“这事儿就不麻烦公公费心了，本王既然做了，到时候自然会和父皇与母后去细细说明。你们待会儿各自散了便是，本王保管日后不因此而让你们获罪。”

有了朱常洛的这句话，在场的太监侍卫们都吃了颗定心丸。黄公公温和地说：

“有了殿下这话，老奴和众弟兄们也就安心了。殿下自然有自己的主意，只是莫怪老奴多嘴一句……殿下在做某些事儿时，还是得为自己而考虑。”

黄公公这话算是委婉的警告，你朱常洛如今已经不受宠了，居然还明目张胆地作出这种事儿来，若是因此而惹恼了皇帝，这实在是个不明智的举动！然而朱常洛却并不在乎。朱常洛愣了一下，接着他自嘲着，话里有话地说了一句：

“横竖现在已经是这个境地了，再多这么一件，也不过如此。”

琦珏从未感觉自己与死亡如此地接近，她仿佛坠进了那深不可测的地洞，痛苦撕裂着她的皮肉，混沌中，她无意识地一句句喊着：

“爹……”

“娘……”

“姐姐……”

她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姐姐在，别怕，别怕……”

她觉得有一对宽厚的臂膀伸来，将自己从那冰冷的床板上抱起，这对臂膀很坚实，很温暖，并不是姐姐的，倒像是一个男子的，她从小到大，从未与男子有如此亲密的接触，一时间手足无措，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她如今这般，自己的手脚都不听使唤，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这么一来，她也便只好作罢，任由他抱着自己一路前行。

她渐渐地完全昏迷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到手指处一阵钻心的痛，她猛烈地想要挣脱这种痛，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醒了！她醒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松软的小床上，眼前是姐姐喜极而泣的面庞，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

李嬷嬷端着一碗药进来：

“药已经煎好了，快把它趁热喝下去了。”

琦珏细细端详着屋子里的情景，明亮而干净的内室，简陋而朴实的摆设，再看站着的几个人，一个是太医，一个是嬷嬷，还有两位一老一少，穿着明显要比仆人要高一个级别，看来是两个主子了。

妤儿知道琦珏心里疑惑，她破涕为笑，赶忙介绍：

“妹妹，你这次可得好好谢谢恭妃娘娘还有殿下！”

琦珏起身要下地跪拜，可是她身子太过虚弱，险些从床上滚下来，朱常洛一急，赶紧上前扶住她：

“你这是何必！我们永宁宫的人，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的！”

琦珏的脸登地一红，朱常洛忽然意识到自己与琦珏毕竟是男女有别，实在不妥，便也赶紧闪开，讪讪地站在一旁。

琦珏看看方太医和王恭妃，再看看姐姐，心里渐渐明白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知道这恭妃娘娘的儿子是大皇子，看来，昨晚是姐姐和这大皇子前来搭救了自己，然后又是恭妃娘娘声称自己不适，请来了太医。他们与自己素不相识，却能如此出手相救，如此一想，她的心里不免感喟与唏嘘。

王恭妃温和地笑了，她转头问方太医：

“方太医，琦珏姑娘的病症究竟如何？”

方太医是给琦珏看过病的，因而对她的病情了如指掌，不过当着王恭妃的面，他并不敢多说什么，他告诉王恭妃，琦珏的身子底子不好，又经过了重罚，致使气血瘀滞，累及五脏，不过幸而发现得及时，经过下针与服药，目前性命是无碍了。王恭妃听了，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便好了，实在是有劳方太医了，医治宫女本不是你的分内之事，你肯帮本宫这个忙，本宫感激不尽。”

方太医一拜：

“不敢不敢，娘娘吩咐下的，微臣定是尽力去做，哪里敢说什么‘分内分外’。”

妤儿郑重地跪下，要给王恭妃和朱常洛磕头，母子俩赶紧让她起来，王恭妃嗔怪道：

“你们姐妹俩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认为，本宫救你们，是为了要看你们跪着磕头么？”

李嬷嬷去搀妤儿，然而妤儿却执意不起，她含着泪，充满感激地说：

“娘娘的恩典，妤儿永生难忘！这一个磕头，妤儿今日是非做不可的，还望娘娘成全！”

王恭妃与朱常洛上次救了自己，这次又救了琦珏，两次的恩典，让妤儿感喟于心。永宁宫并不像是翊坤宫那样炙手可热，这一次皇帝出宫避暑，并没有带他们母子俩，便是一个证据。此次朱常洛搭救琦珏，想来还将引发一场新的风波，每每想到这事，妤儿的心中便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妤儿恭恭敬敬地给王恭妃与朱常洛磕了一个头。王恭妃依旧笑得慈祥。一旁的李嬷嬷叹了口气，轻轻地摇着头：

“上次与五皇子争执的事儿，已经闹到皇后娘娘那儿去了，这次又是和司礼监，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

王恭妃听了这话，脸上也闪过一丝隐忧，朱常洛定了定神，说道：

“父皇他们还在外头避暑，这事儿暂且还传不到他们耳朵里……等再过些日子他们回来，到时候若是这事儿还被提起，我们再做打算吧。”

第58章 心事

宫内的生活如同逝去的流水，绵长，缓慢，日复一日。每天早晨一睁眼，依旧是忙不完的活计，宫娥太监们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一年中最热的这段日子已经过去，万历皇帝与众爱妃皇子到了起驾回宫的时候，满宫的人又是一番忙乱，总算把接驾这事儿办了个妥妥当当。

琦珏的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妤儿为此感到欣喜，同时，伴随着朱轩媖的回来，清容的气焰再次降了下去，慕音曾经提议让妤儿借公主之手，好好修理一下清容，然而妤儿却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