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二三行+番外(45)
她是位琴师,落魄的琴师。
那位落魄的女琴师此刻正眯着眼睛,目光追随着拾京来回了三圈。
拾京再次从她身旁走过时,那女人开口说话了。
“找什么?”
声音很沉,调不高,却很清晰又有穿透力。
拾京停下来,看了她一眼,突然问她:“你有捡到?”
那女人惊讶一瞬,哼笑道:“你不说找什么,我怎知有没有捡到?”
拾京换了种问法,道:“不管是什么,你有在地上捡到东西吗?”
那女人盯着他看了好久,慢悠悠道:“很抱歉,没有。”
拾京面无表情,语气却全是不信:“那你为何要问我在找什么?”
“奇了怪了,是个人,见到你来来回回俯身弯腰的走街道,都会知道你在找东西吧?”那女琴师慢吞吞伸了个懒腰,“你这孩子太奇怪,说的好像跟我捡了东西不给你似的。”
对于她这种说法,拾京微微撇了撇嘴角,对着她看了好久,收回视线,再次在满地花瓣中寻找起来。
那女人眯着一只眼,见他长发拖到腰下,猜测着他的身份。
不管在哪个州,尤其是男子,劳作的人也好,士族权贵也罢,都不会如此打理自己的头发。
劳作的人,头发不会太长,会经常稍微修剪长度,出门就盘起或塞进帽子里,方便干活。
而权贵们,无论有没有官职,都会束发戴冠或是高高扎起。
总之,正常男子断然不会将头发如此放下来就上街。
那女人见拾京头发的长度和花样,忽然坐起身,来了几分精神头,问道:“你是思归楼里的小相公吗?眼底下画的是什么?胭脂染出的讨客人欢心的花样?现下流行这个?听你的口音,像是京城人,你是和客人私逃到洪洲来浪迹天涯的吗?”
拾京自动过滤掉听不懂的话,想了想,猜她是问自己从哪来,便答:“我是云州人。”
听到云州两个字,那女人神情恍惚了一瞬,悠悠哦了一声,又道:“原来是云州的。跟你同路的,是从云州返京的人吗?是个姑娘吧?”
拾京点了点头。
女人又问:“你们现在住哪?前头那家胖老头的客栈?”
拾京又点了点头,见她还想再问,说道:“不要问了,你再问我不会回答了。”
那女人半晌无声,之后呵呵一笑,嘟囔道:“瞧着年纪不大,心眼儿倒还挺多。”
她闭上眼睛,头往后一靠,悠悠哼着不知名的曲子,竟然十分好听。
拾京寻了许久,没有找到香囊,想着他把那么贵重的香囊丢了,心中郁郁。
前方客栈门口,胖老板伸出脑袋,似是眼神不太好,费力眯着眼朝这边看了一眼,五个又短又圆的指头向拾京挥了挥:“是我们客栈的吗?晚了啊,有宵禁,你快回来吧。”
宵禁拾京听不太明白,不过他的话,拾京倒是听懂了。
他犹豫着,放弃了再次寻找一遍的念头,回了客栈,想到香囊未找到,也不好意思去找南柳了,于是乖乖回了房间。
等客栈的门慢慢关上,那个女琴师也慢悠悠站了起来,手指转着紫色的香囊,随着几个乞丐,到
城东的马棚中躲宵禁去了。
她低声哼着曲子,换气的间隙,带着些许狡黠和得意,笑道:“让你不说找什么,就不还你。”
“银丝牡丹绣。”女琴师悠悠唱着歌,懒懒笑道,“那群棒槌要扑空了,要杀的大鱼带着小情人儿跑到洪洲来了……天降国难?非也非也,*也。”
拾京躺回床上,夜里突然起了风,不一会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进入暮春,雨势也比初春时猛了些,拾京醒来时,枕边床边都是雨水。
他抬起头,发觉自己下榻的这个房间顶上漏雨。
有人敲门。
拾京睁开眼,情不自禁地笑了笑,起身开门。
门口却站着客栈的小伙计,他打着哈欠说:“下雨了,客官你看是添个盆碗罐子接雨呢,还是给你换个房间?”
拾京收起笑,似有些不高兴,说道:“换房间。”
他开口时,又是浓重的鼻音。
小伙计听见了,仍是闭着眼睛,睁不开眼的瞌睡模样,点了点头说:“那就换,听你说话,想来是冻着了,我给你换个房间。你收拾收拾东西,跟我来。”
小伙计领着他下了楼,穿过后厨,来到后院,推开后院柴房旁边的房间,指着里面说道:“有点小。不过被褥都是干净的,我们也都打扫着。起码不漏雨,您睡个安稳觉。你原先住那屋,其实不下雨根本没事,旧房子,顶上砖瓦都不大牢固,缝隙大,我们掌柜的还没来得及修……瞧您这赶的,整个客栈,就您赶巧住那屋。您还有什么吩咐没?”
拾京摇了摇头。
小伙计困的要死,懵懵地点着头:“嘿,这是个好脾气,那行,您睡吧。”
小伙计帮他关了门。
拾京重新躺回床上,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
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睡去时,心里惦记着。
明天一定先道歉,再跟南柳说香囊找不到的事。
她肯定更生气了……
☆、第32章 所谓国难
入夜,昭阳宫灯火通明,皇帝用罢晚膳,摆摆手让旁边伺候的宫人都下去。
殿内的窗开着,夜空干净,风也清爽。
皇帝眼不离书,喃喃了一句:“像是要下雨了。”
空气是湿润的。
封北舟拿着云州寄来的书信,笑着进来,给他的母亲问了个安。
皇帝从书中抬头,看了眼儿子,眼中都是舒心的笑,问道:“一直在前殿忙?这么晚了,快出宫回去歇着吧。你那个王妃也是个忙人,天天忙不完的事,阿泽正是黏人的时候,你俩总要有一个人多陪陪她。”
“儿臣知道,就是回去呢。”
皇帝远远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信,收了笑,轻哼一声:“恼人精的信吧,她何时启的程?”
“三天前,说是走水路,停歇的地方多,行程可能会慢一点。”
“心都玩野了,才知道回来。”皇帝不轻不重地把书扔到桌案上,恶狠狠道,“这次只要她半只脚踏进京,朕就让京卫把她给绑回宫,不成婚不松绑,看她还往哪里跑!”
北舟半握着拳,放嘴边轻咳一声,掩了笑,端正了神色,问道:“儿臣看可行,只是,母皇要让她跟谁成婚?”
皇帝慢慢思索着,看神色,倒是动了几分真格,不像是玩笑。
“陆笑汝今日还给朕提,说她家幼子泽安过了这月就二十三了还未说亲……那老东西,知道南柳要回京了,特地挑这时候提起,心窍多着呢!北舟你说说看,你们同龄人平日里接触得多,泽安你更了解些,依你看,陆泽安那个孩子,品性可还好?若立为南柳的王君,可还合适?”
“陆泽安……”北舟微微摇头,“依儿臣看,或许傅居更合适些。”
皇帝眉头微皱,又似有些惊讶。
她慢慢说道:“傅家倒也合适,只是傅居那个孩子……”
皇帝未把话说全,但北舟却明白母亲要说什么。
北舟轻轻笑道:“母皇,傅居此人,大智若愚,心专而痴,因而表面上看起来,似是比常人愚钝……”
皇帝却毫不客气道:“他那是真痴傻。去年宫宴,傅居一句话不说,除了吃就是吃,那么大场合……真不知道傅老狐狸怎么教出这么个儿子,老子精的像狐狸,儿子却不肖父倒是肖其母,读书读傻了!”
傅居的母亲梁修远是国子监祭酒,书读得相当好,学问高,是十三州赫赫有名的大学士,只是她人有些呆板,不通人情世故,好在傅起人精明些,经常指点着,她的官场倒也还顺畅。
此刻见皇帝的评价,北舟明白了母亲心中的人选是谁,只是他与南柳都不喜陆泽安。
陆泽安人虽谦和有礼,但他与南柳都觉此人活得太假也太累。
可他也知道,在母皇心中,情是小,家国为大。南柳的婚事定不会遵照她自己的意愿。
什么愿不愿意,喜与不喜,都是不计入考虑的。
因而,若南柳用不喜欢拒绝婚事,在母皇眼里,简直就如同三岁天真小孩跟她讲玩笑话。
想了又想,北舟状似无意中想起,慢慢说道:“儿臣忽然记起,父君曾说过傅居……”
皇帝目光从书本上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