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君记(28)
金建见着刘病已这么不知轻重,也生气了,皱着眉到刘病已面前,低吼道:“刘病已,你这是作甚!”
霍成君也惊得一吓,怒视着刘病已,不敢相信他竟真的说出来了,而刘病已却还一副吊儿郎当、无所畏惧的样子,同时面对着金建和霍成君两个人。
刘病已冲着两位摆摆手,漫不经心说道:“嗳,二位公子别急啊,我也只是顺口一说。”好像是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不过这对于他来讲,确实是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金建一怒,伸手抓住刘病已的衣领,刚想说什么,刘病已却赔着笑脸,说道:“金公子,金公子,这周围的人可都看着呢,可别让事情闹大。”
金建只好松了手,只气愤的看着他,而刘病已却无所谓的整理自己的衣领,一边冲着两个人接着说道:“两位想,这在座的虽都是长安城的大爷,却并非人人都认得霍小姐的,我也随口一开的玩笑,想必也是不打紧的。这一点,我想这位小公子,该是比我更加清楚吧?”
霍成君见他竟果真如此恶劣嚣张,之前还抱着他并不知晓她的身份这种想法,真是讽刺至极,也显得自己颇为可笑。
不过霍成君从小父亲君王宠着,从来没有受委屈的时候,此时也不想就这么吃了个哑巴亏,只见她冷笑一声,也走到扶栏旁边,在众目睽睽之下,朗声问道:“哈哈,刘次卿公子,你说的霍七小姐来了这里,她在哪儿?”
金建拉了一下霍成君,小声说道:“嫮儿?”霍成君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插手。
刘病已见状却有些错愕,脸上的笑容凝固起来,不知道这霍成君到底想要干什么。
霍成君接着说道:“刘次卿公子,这话你从谁那里听来的?倘若一会儿霍七小姐不来,那怎么办?你要怎么给大家交代?”
霍成君看着刘病已微微惊讶的表情,心情却出奇的好,颇为得意——对啊,刘次卿,咱们要玩便玩次大的,可别小胆!
刘病已看着面前的“小公子”,或者说霍七小姐——面前的人,已经很明显挑明自己便是霍七小姐了。她不仅挑明了,而且还甚是挑衅,看似被动的很,实则把棘手的都推给了刘病已,要不要当众得罪这霍家最受宠的小女儿,自己看着办!
霍成君满脸藏不住的得意,让人不得不感慨她的勇气可嘉,不得不称赞她嚣张的可爱。
多年以后,在章台宫内,已经沦为废后的霍成君再回想起这段,对着那时身边的宫人阿宝笑笑,竟有些害羞的神色,又颇为无奈的摇摇头,她缓缓的张口,说道自己当年还真是任性骄纵,简直可以用仗势欺人形容,完全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姑娘。现在想来,那日的流云坊内,自己敢正面刚刘病已的底气,也不是自己多么的厉害,全都是来自于自己高贵的出身罢了。而再一对比如今的处境,想到已经处决的亲人们,想着自己爱恨交加的那个人,看着章台宫外被风吹响的翠竹,更有悲戚之意。
而多年以后,在未央宫城楼上,已经做了几十年皇帝的刘询,两鬓已有泛白的头发,在夜里长安,因受不了冷风而轻微的咳嗽,旁边的长御赵春紧张得很。他看着夜里繁华的长安到处闪着灯光,他恍惚看到了几十年前的繁华的歌舞坊,这时的他也会回想起他们头一次以真实身份见面的场景,遮不住嘴角的笑意,那人一身玄色男装,却意外的明丽动人,明明是仗势欺人,却还想佩服她无惧勇气。
而现在的霍成君和刘病已,却并没有多年之后历经沧桑的感慨与无奈,年轻而气傲的他们,现在在长安城内最繁华的歌舞坊里,在众人的目光与好奇之下,他们相互之间对视着、博弈着,两人明明只隔着几米,却好像互有千军万马,隔着万水千山,他们比赛谁先投降,较量着谁输得起,相互对视,互不服气。
第23章 等闲识得春风面(下)
事实证明,尽管如今的刘病已步步为营,仍敌不过霍成君家族荣光,他很快败下阵来,脸色上却依旧是无所谓的,有些轻佻的看了一眼面前那个咄咄逼人的小公子,冲着楼下的看客轻笑道:“诸位诸位,这是次卿的不对,之前是有听到了些传闻,不加分辨便说出来了,对不住啊对不对,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对不住啊各位。”
众人见此,也并没有不依不饶,只是撇撇嘴的发几句牢骚话罢了,各自都散去了。
霍成君见刘病已如此,甚是得意,忙挑眉笑道:“哎呀,刘公子真是言重了,怎么这么说呢,不如和我还有金公子喝两杯酒,权当大家相遇一场,交给朋友,如何?”
金建见状,看了眼有些得意忘形的霍成君,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也笑了笑。这霍七真是个人精,自己便是没见过这样子的大家小姐。
谁知刘病已此时,却又好像变了一副面孔,全无之前的或玩世不恭或正色道歉的感觉,脸上笑意浓浓,却让霍成君又有种不好的预感,让人感觉这笑里藏着刀,而这把刀是冲着自己的脸来的。
刘病已慢慢凑近,凑到霍成君的耳边,甚至能听到霍成君轻微的呼吸声,能看到霍成君耳垂微微发红,冷笑一声:“霍成君,你当真认为,事情就这么简单吗?”
霍成君一听这话,吓了一跳,忙双手使劲推开刘病已,又羞又恼,更是害怕和气愤,叫道:“你什么意思?”
刘病已垂下眼睛,嘴角带笑,坐到了她刚刚做过的凳子上,喝了口酒,有意无意的玩弄着桌上的酒杯:“霍小姐,知道现在最想感谢我的人是谁吗?”
霍成君杏目圆睁,气鼓鼓的看着他,不发一言,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刘病已轻叹一声,接着说道:“是之前想找台阶下的人!小公子,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欠我一件事哦。”
霍成君瞪大双眼,暗叫不好。连忙到栏杆那边,往下一看,果然!当初打架的两个人,现在早已收了手,虽然互相依然看不顺眼,但都已经压下了怒火,落了座。
这个刘病已,真是狡猾!
但更狡猾的还在后面,霍成君惊讶地看着楼下两位公子,先前因为打架而没有看清楚,而如今他们入座之后,却能清清楚楚的看出那两个人是谁来。
玄衣公子是昌邑王刘贺,而蓝衣公子竟然是自己的哥哥霍禹!
霍成君感觉忽然之间背后有一层细密的冷汗,这……
刘病已从开始便知道自己的身份,便知道楼下打架的两人的身份,知道两人身份尊贵必须找个台阶下,于是便接着和霍成君正面较劲的由头,给了两个人台阶,还顺便赢了和自己的赌约!
霍成君再看看正在悠然品茗的刘病已,看着他如今优哉游哉的样子,恼火不已,却又无可奈何。说到底还是对于他有所忌惮。
霍成君默默想着,赛马场小树林里她装作马童与他初见时,刘病已让装作马童的自己远离小树林,加之两人当时对话,此时的刘病已该是面前装作马童的小丫头便是他想要利用的霍七小姐,而中秋之夜虽避着刘病已,两人未曾正面相见,但在此之后,聪明如他必定是明白了她的真实身份。
刚刚自己与刘病已针锋相对,也摆明了两人的态度——如果说以前还仅仅是可能性最大的猜测,那现在霍成君已经认准了刘病已便是放火烧璧漱阁的头目,以求阻止霍光与刘贺势力结合。
霍成君和金建在二楼看着歌舞表演,虽说流云坊的招牌是翾飞姑娘,但其他的舞女也都舞技娴熟,霍成君虽因为刘次卿的事情不悦,但也不愿让一晚上的好时光都被他毁了,偶尔看着歌舞表演,也常常拍手叫好。
霍成君时不时的看了看楼下,想看看霍禹身边有没有别人,好容易霍禹自己落单成一个人,霍成君瞅准时机,便赶忙下楼去找哥哥。
“霍公子,霍公子……”霍成君躲在角落,害怕被别人听见,便小声叫着他霍公子。
霍禹听见扭头,看见这正穿着玄色男装,躲在转角地方的霍成君,连忙跑过来:“喂,嫮儿!”
霍禹看了看周围,确信没有人,便又压低嗓音质问道:“你怎么过来了?还有你刚刚是怎么回事?怎么和刘病已扯上关系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霍成君听着他连连发问,头都大了,眼珠一转,反问霍禹道:“你呢,你刚刚又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