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454)
“不是!”赵雪瑞吸了吸鼻子,正色道:“我并不怪他,昨晚本也是一时冲动,失了章法……大概是我跟他没缘而已,我也想透了,若如此,倒不如去当道姑清净。”
“不许胡说!”阿弦叫道,“你告诉我,他怎么你了?我去找他!”
赵雪瑞忙握住她的手腕:“我不怪他,也不许你去找他。”
阿弦一怔,看着她泪汪汪的样子,心顿时软了下来,懊悔道:“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自作主张。”
“你是为了我好,我很明白。”赵雪瑞停了停,认真看她:“不管现在如何,我都感激你昨夜帮我之情,若不如此,我怎会知道他无心,由此及早收了痴念,倒也好。”
阿弦心中难受之极,大概是因为自己尝过这种爱而不得的滋味,所以更体恤赵雪瑞此刻的心:“你别太难过了。”
她想了想,握住赵雪瑞的手:“赵大人很担心你……那做什么女道士的话,千万不要再说了好么?”
赵雪瑞抬头看她,阿弦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再怎么也好,别为了为情所伤就说要丢天弃地的,你还有家,还有疼爱你的父亲,你若为了一个外头的男人一意孤行,让从小养大你的赵大人作何感想?”
赵雪瑞一怔,泪如泉涌:“我……”
阿弦忍不住叹道:“你那样聪慧的人,比我更豁达百倍,也能钻这牛角尖,唉,可见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浅。”
赵雪瑞哭笑不得:“你又在发什么感慨了。”
阿弦道:“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她细细又一想,肃然道:“你且听我的,一时的挫折不算什么,千万不可因此而自暴自弃的,有时候……因缘是很奇怪的,今日你觉着已至绝境,他日……也许会柳暗花明,那时候你才知道,先前的那些挫折实在不算什么,一切都是很值得的,最好的……”说着说着,眼前又浮现昨夜雪中那一幕。
赵雪瑞怔怔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道:“你怎么会懂这许多?”
阿弦一愣,忙喝茶掩饰:“总之你听我的就是了,绝不骗你。”
赵雪瑞毕竟聪明,仔细打量她的脸色,迟疑问:“你……你是不是跟天官……”
“咳咳!”阿弦一口水呛在喉咙里。
赵雪瑞看她这个反应,心中通明,情不自禁“哈”地笑了出声,转忧为喜。
虽赵雪瑞看似释然,但离开赵府的时候,阿弦的心却并未轻松多少。
难道袁恕己当真不喜欢赵小姐?但是……这样出身官宦世家的小姐,美貌,高才,善解人意,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不好,如果她是个男人,一定会喜欢上。
阿弦捶捶脑袋:“别人想要都得不到,怎么偏有人不开窍。”
袖子摇晃之时,鼻端又嗅到淡淡地馨香,阿弦举起衣袖仔细闻了闻,这才发现是自己手上的香气,想必是先前握赵雪瑞的手沾上的。
阿弦摊开掌心,不由又叹道:“真不愧是养尊处优的娇贵小姐,连手都这样香。”
她忍不住凑过去又嗅了半晌,忽然发现自己这般行径,竟像是个登徒子,忙拉着衣袖停住。
车轮滚滚,阿弦瞥着衣袖衣角,又打量自己通身的打扮,伸手在胸前摸索了会儿,忽然又道:“停车。”
马车才停,车夫来不及问要去哪里,阿弦已经跳下车,她左右打量了片刻,道:“且在这儿靠边等一等。”
车夫按照吩咐,靠边停了才有两刻钟,就见阿弦抱着一个包袱,鬼鬼祟祟地跑了回来。
第248章 冷暖而自知
阿弦一口气跑了回来,正要上车飞速离开现场, 偏偏有一队人马经过, 其中一人不偏不倚往此处而来。
阿弦也瞧见了此人,本能地把手中的包袱往身后一晃想要藏起来, 但转念一想,何必如此?
原来这来人正是陈基。
先前因武懿宗升了进忠伯, 陈基到底也是“皇亲”,官职亦升为正五品的亲勋翊卫羽林郎将。
作为一个毫无根基的从僻远之地来到长安, 先前又在京兆府抬了一年尸首的青年而言,陈基在长安子弟们的口中几乎已是一个传奇了。
起初大家都惊叹于他敢跟当时的权贵李义府相抗,等他死里逃生, 众人为之感叹之余, 却又传说他投奔了许敬宗……但如此也算是顺风顺水。
及至大家笃定他不会再往上升了,他却又神来之笔, 同当时还是猥琐小官、人人唾弃的武懿宗家里结亲,看来武懿宗也是“高攀”了这位青年才俊。
谁知道一转眼的功夫, 之前那个猥琐在角落毫无出息的武懿宗居然成了正经皇亲,又封了爵……至此,那些先前还看不起陈基者, 却不知该感叹他的运气出色,还是要敬佩他的能人所不能以及“高瞻远瞩”。
但是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昨夜陈基人在天香阁中饮酒看歌舞,此时的他虽然官职不算极高,但身份已然特殊不同, 身边围着好些人,甚至有两位品级不比他低的。
众人陪笑,看他的眼神,像是看着什么高高在上的要人。
只要他稍微示意,就会立刻有人将酒斟满,将果子献上。
早在他还在桐县的时候,就曾如此梦想过,不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应该是一呼百应,人人敬慕。
直到如今,他似乎越来越接近自己想要的。
但是杯中的酒,却并不再像是以前一样甜美香醇。
满桌的珍馐,陈基一一扫过,居然没有可入口的。
他越来越怀念,曾经在桐县吃过的老朱头做的那看似简单粗糙的面片粥,以及蹭着阿弦的份儿有幸喝过的双全汤。
他再也没吃过那样好吃的粥饭,那样好喝的汤水。
甚至有些怀念……在平康坊那小院子里,两人一同分吃一个油纸包的卤肉的情形。
“有土窟春吗?”他晃了晃杯中酒,眼神迷离地问。
一怔之下,许多声音围着道:“有有有!”
杯酒下肚,没有烫过的酒,有些清冽,入了心里,却微微地爽辣。
原来是这个滋味……
正在此刻,陈基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抬头看去,却见是袁恕己走了进来。
陈基知道自己很不被这位袁少卿待见,虽然现在两人之间官职相差无几,甚至几乎可以平起平坐,但是……真正让陈基心中介怀的,是袁恕己跟阿弦的关系。
他放下杯子,正起身要走,袁恕己淡淡地说道:“陈郎将,独饮没什么意思,可介意我一同么?”
得袁恕己邀约,陈基甚至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周围的众人见状,识趣地渐渐退散。
两人对坐,不知不觉喝了三瓶土窟春,袁恕己已半醉。
陈基起初不知袁恕己为何如此,直到他醉中说了几句话。
“你知道吗,陈基,”袁恕己晃晃杯中酒,笑道:“我之前还未见到你的人,但你的大名却早如雷贯耳了。”
陈基不懂这意思,只好含糊陪笑道:“少卿……过誉了,着实不敢当。”
“放屁,”袁恕己冷笑,“你当我也是在拍你马屁么?我是说在桐县的时候,小弦子……她经常提起你。”
陈基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捏住:“是……是吗?”
袁恕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总是‘大哥大哥’的,我不想知道也不可能,在她嘴里,仿佛没有她‘大哥’做不成的事,仿佛世间所有男儿都不如她的‘大哥’英雄盖世。”
陈基双眸微微睁大,握着杯子的手,微微发抖。
“唉,我很嫉妒啊。”袁恕己闭了闭双眼,长叹了声,“我当时想不通,世间会有怎么样的男子,会让她那么死心塌地呆头呆脑的惦记……哼,后来我来了长安,大失所望,原来她心心念念的人是这样……但就算这样,也轻易地得了她的心去。”
陈基低下头,慢慢地喝那杯酒,土窟春没有了先前的爽辣,而是满口苦涩难以下咽。
“这世道何其不公,所以我,又是嫉妒,又觉着很讨厌你。”袁恕己笑。
陈基也笑,只是笑里一层层全是苦涩。
“你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袁恕己把头往后一仰,眼尾微微泛红,“你这个彻透彻脑的蠢货。”
陈基竟不觉着他骂这句有什么不对,一咬牙,将杯中的酒全部饮尽。
他喃喃道:“是,我是,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袁恕己忽地厉声。
周围的人被他惊到,有一瞬间的寂静。
陈基望着他,袁恕己似笑,神情却太过悲伤:“你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袁恕己终于呵呵笑了起来,他仿佛寂寥般道,“别人想要都要不来的,你却轻易地丢了。你可真是个傻瓜,所以我不会再讨厌你了……陈基,我可怜你。”
此时此刻,再度相见。
阿弦的眼中有一丝警觉:“陈大人。”
陈基扫了眼她是手中之物,微微一笑道:“之前听岳父说起,已请了你明日来家里喝年酒?”
“是。”阿弦心不在焉,不知他为何拦着自己,难道是特来说声这个?
陈基道:“近来一直忙的不可开交,先前你升官迁府,竟都没有去恭贺。”
阿弦诧异:“多谢惦记,很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