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稀那些年(4)
第二天中午,苗青告诉我:“我爸想请你和你爸到我家吃手扒肉。你爸有没有时间?”
“我爸昨天走了,已经回家了。”
“哦,可惜,那你过来吧。”
“嗯,中午我就不吃啦,晚上好好去你家大吃一顿哈。”
苗青欣慰的点点头,打电话到家里,还特意叮嘱她母亲肉煮的烂点。“好不容易来一次这里,你有没有想过带点什么纪念品回去?”
想了想,我说:“是有一样东西特别期待。”
“什么东西?”
“你猜?”
“蒙古刀?”
“为什么猜这个。”
“男孩都喜欢这种东西。”
“嗯,蒙古刀,也不错嘛。我咋没想到呢。”
“不是这个啊,那是什么?”
“哈达!”我顿了顿补充道:“不是自己去买来的,是主人为客人献上的,是充满礼节和心意的。”
晚上到了苗青家,桌上已然摆了一大盆手扒肉,没有蒸腾的热气,肥肉还是晶莹的,应该是还热着,但不烫手了。她母亲正在厨房忙活,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苗青进门打着招呼,她父亲高兴的说着“塞音白诺”伸出不大的手用力的和我握握,然后把我让到沙发上,她的母亲赶忙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碗,然后倒满奶茶,又抓了一把炒米,一把干的奶豆腐泡到茶里。
苗青的父亲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腰围真是粗的可以。随便交谈几句后,上了饭桌,她父亲打开了令人恐惧的六十五度草原白,这简直就是酒精嘛。蒙古人喝酒是不在意时候的,也不会管有没有下酒菜。即便满桌肉、菜的情况下,不喝几杯是难以动筷子的。非常小的酒盅,不干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刚尝试了两盅,从食道到胃,火辣辣的烧,我实在招架不住:“这酒太烈了,我还是喝啤酒吧?”“哈哈……”她父亲爽朗的笑着。
也许是我太拘束了,也许是我年纪太小,也许是我不健谈吧,没有共同语言畅谈,使得她父亲喝酒也就不能尽兴,晚餐结束的比预想的要快。隐约记得我父亲跟朋友喝到兴起,总会放开喉咙高歌,欢畅淋漓,煞是痛快。
晚餐过后,苗青送我出来,信步游走,不知不觉走出了城区,越来越偏僻,没有人迹,没有路灯,静的喘息声都特别明显。
我们坐在草地上,随便的聊着天。她似乎犹豫了很久,从包里拿出一瓶四十五度的草原白,拧开盖子,放在地上。然后又拿出一条蓝色的绸缎,放在腿上小心翼翼的叠着。她的右手轻轻的顺着绸缎从左边三分之一的位置理到右边三分之一的地方,左手拿起地上的白酒放到托着绸缎的右手手心,又从右手边理到左边。她站起身来,面对着我,用蒙语唱起了那首我熟悉的祝酒歌。
我也呆呆的站起来,看着她出乎意料的举动,一时间有些茫然。突然间明白过来了,拿起她托着的酒瓶,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猛然的酒精刺激差点让我喷出来,赶紧用手捂着嘴巴,身体内紧张的调节着不适。她将绸缎搭在我后脖子上,顺着肩膀,从前胸垂下,直到大腿,随着晚风摆动。我欣喜无比,不断的抚摸着哈达,月光下,洁白、柔软,微微透着凉意沿着手心一直传到心里,好舒服啊。
“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我又茫然了。
“你没有见过客人在接受哈达的时候都是弯着腰的吗?那是对主人的谢意,你是不是该给我鞠个躬啊?”
我赶紧调整一下身体,郑重其事的给她鞠躬。她脸上笑开了一朵花。
“应该用碗的吧?”我把玩着手里的酒瓶。
“嗯?这里没有碗,只好上瓶子了。”
“用瓶子好别扭的。”
“很在意形状么?”
“呵呵,也对,只要知道你手里托着的是,嗯……是那个啥就好了嘛。”
“哪个啥?”
“就是……嗯……那个啥么,反正你明白的。”
我们一人一口的慢慢的喝光了剩下的酒。走在路上,我借着酒劲,大胆的牵着她的手,实际上我已经东倒西歪,只有借助她的手,似乎才能稳定我的心绪,稳定我的脚步。一条没有路灯的街,我忽的撒开她的手,止住脚步,蹲了下来,徒劳的希望这样可以使胃和脑袋舒服一些。苗青以为我要吐了,弯着腰,一面查看我的脸色,一面用手轻轻拍打我的后背,那只手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体贴,那么的舒服。我静静的享受着极富韵律的轻柔的拍打和抚摸,身体的不适缓解了许多。逐渐平缓的心跳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有力,与那有节奏的拍打形成共鸣,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动激我站起来紧紧拥抱着她。慢慢的,她的双臂从我腰间伸出来,搂着我,头也靠了过来。我用我的脸感受着她温热的脸庞,久久不能分开。
突破,对我俩来说,这是一个突破。从被别人推到一起,到主动相拥,从被闲言碎语的迷惑,到愿意接触对方的心意。之前我就像个没头的苍蝇在透明的窗户前一次又一次不断的嘣嘣的撞着玻璃,偶然冲动的拥抱为我推开了隔在心里的窗,苍蝇飞到了更广阔的空间,大胆的飞着,凶猛的飞着,肆无忌惮的飞着,无论哪个方向都不会再被撞的头疼。苍蝇终究是苍蝇,太过渺小了,即便把整个大自然都给他,他也无福消受。他不会冲出多么的遥远,依然只会在不远的空间里徘徊,没有目的,胡乱的徘徊。
良久,我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是不是该接吻了?是不是可以有更亲密的动作了?脑子飞速的旋转,也只是转成一团浆糊。我揽着她的腰前行,她自然没有反抗,只是似乎还不习惯这样的姿势,随着脚步的节奏时分时合,时而两人的臂膀撞在一起。
回到旅店门口,我残存的可怜的自尊心还是没让她送我到房间。让女人把我送回家已经很没面子了,不如女人能喝酒也够没面子的了。更重要的是,我强忍着的被酒精摧残的胃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随时都会展现我狼狈丑陋肮脏的德行。如果被她撞见,我仅有的自尊心会被彻底摧毁。
她离开了,我一边扶着楼梯扶手尽量保持平稳的步伐上楼,一边用哆嗦的手胡乱的扯着衣扣。进到房间便迫不及待的甩掉衣服,一头扎进马桶。混沌的大脑,睁不开的双眼和翻江倒海的胃折腾了我不知有多久,酒精的力量真是可怕,我竟抱着马桶,蹲在地上睡着了。双腿已经麻木,双手在我打盹的时候,力量越来越小,直到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撞在身后的木门,我才晃晃悠悠爬起来冲了手脸,上床睡去。
4
剧烈的头痛毫不留情的将我从熟睡中拽起,天已放亮,爬起来首先想起的是吃两粒止痛片。头疼的毛病不知从何时起就在我周围阴魂不散,醉酒后更是如此,止痛片成了我生活中的必备品,这药很管用,只不过剂量从原来的一粒变成现在的两粒。约莫半小时后,我再次从床上爬起,头痛已经无影无踪。
即便是陌生的服务员,我也不想让人看到我狼藉的一面,粗略的收拾一下,开窗散去异味,冲洗了自己和卫生间,才退了房间,来到长途汽车站。
苗青已经上了车,还帮我占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座位。一路上,她不时的拿出鸡蛋、酱牛肉,风干的肉干问我吃不吃。怎奈,胃部依然不适,颠簸的路途和车内浑浊的空气怎能让我还有味口。这一路的旅程煎熬无比,还好有个伴,多少可以解解闷。
“我爸爸说他挺喜欢你的。”
“嗯?”
“他说你呀很实在,很直接呢。”她的话听着很受用,又内疚,想起昨晚狼狈至极,哎。“我爸爸说你喝酒挺厚道的,不厚道的人在酒桌上都不厚道。”
“哦?我没想那么多。”
“哎。”
“嗯?”
“你想啥呢?”
“我在想啊,要是能在草原深处支个包放羊,那多惬意。”
“你家里肯定不同意你这样的。”
“何止不同意啊。简直就是嘲笑。我爸说我根本没可能,光是没电就够让我受不了了,不出一礼拜准跑回家看电视了。”
“你爱看电视?”
“一年多没怎么看了,也不是特别想,要是现在,我爸可能会说不出一个月准跑回家上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