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鱼到客船(20)
“你就是他的家啊。”罗盈打断道。
“可是他说过永远陪我,永远把我放在第一位的。”许鸢不甘。“男人都是一样,简星还说会等我回心转意,说无论多久他都等我。”
都是骗子,许鸢想。她结婚那天,简星友情出任摄像。看到他脸色苍白,神情痛苦,许鸢只觉得畅快极了。
是你不陪我的,简星。是你自己放弃我的。
而现在,我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当司仪问起她“什么是幸福”时,她转向简星,对着摄像头骄傲地答道:“幸福,就是从早到晚的陪伴。”
第 17 章
接下来,在许鸢的叙述中,她和钟原有过一段幸福快乐的时光。可好景不长,经济越来越不景气,钟原家的生意也越来越不好干。到最后,钟原只好到简星的工作室去当合伙人,并且把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赚钱上。
她这才发现,原来钟原也是一样。
凭什么,她质问,凭什么?凭什么就要女人耗费自己的青春和爱情,就因为男人所谓的打拼?多少小女孩熬成了黄脸婆,最后换来的只是离婚证一张?她很感动于孟词和简埃之间的不离不弃,但她不相信每个男人都是简埃。
父亲是个酒鬼,喝多了就打人。在和简星出去租房之前,他们曾在那狭窄的小卧室里听着父亲在客厅叫骂。他拿着菜刀砍门,门的质量很差劲,是空心的。除了被剁出的豁口,就是被踹出的窟窿。没有门栓,只有一个小划杆。简星有在墙上钉过锁,可也抵挡不住许鸢父亲的猛攻。
“别丢下我,”许鸢说,“别丢下我。”
她的房间很小,只能放一张一米二的床。两个人就这样挤了一年,直到家里逼着她分手。“让他去找他大哥要钱,他大哥不会不管的。”许鸢的父亲这样告诉她。可她开不了这个口,简星更是不会答应。他知道大哥大嫂一路过来有多不容易,也知道只要自己去说,兄嫂一定会帮他这个忙。
可他不想抬不起头。
后来他也妥协了,为了许鸢。他找简埃借了钱,大部分都给了许鸢的父亲还债。剩下三万,他拿去注册了工作室。大嫂身体一直不好,大哥又要管公司又放心不下妻子,简星就介绍了许鸢去给大嫂做陪护。后来大嫂恢复了,就留了许鸢当秘书。没什么特别复杂的工作需要她做,无非就是一些普通的接打电话、复印扫描、端茶递水……工作内容并不繁琐。
简星只想赶快还上大哥的钱。
挣一点,还一点,连简埃都叫他不用那么着急。可他知道大哥是有家的人,自己再怎么也是外人。大嫂不计较,那是大嫂人好,可他心里要有个数。再说,如果背着债娶老婆,对许鸢也实在不公平。
那时候,许鸢已经不叫许摇风,而叫许鸢了。
钟原的父亲是孟词的客户,跑腿什么的都叫钟原去做。一来二去,钟原就认识了许鸢。他并不知道许鸢有男朋友,许鸢也从未透露。总之某一天他向许鸢求婚,许鸢戴着他送的戒指,和简星分了手。
后来当然也知道许鸢和简星有过一段,但婚都结了,钟原也没什么好计较。
许鸢嫁人后,一度想辞职。孟词却不许。她告诉许鸢,再普通的工作也是工作,女人不能没有自己的经济来源。丈夫不是聚宝盆,也不是淘金桶,一段婚姻中,最重要的不是爱,而是尊重。
没有钱,便没有尊严。即便只有一块钱,那也是一块钱的尊严。当他折辱你时,至少你可以拿这一块钱给自己买上一块面包。
就这么结束了,很长一段时间,简星会跑去公司看她。她只是厌恶地回绝:“请你跟我保持距离,我结婚了。”
孟词都看在眼里,可却什么也没说。
简星发誓:“小风,我会等你,一直等你。没有你,我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意义。”
他哭,可是许鸢只觉得恶心。一个大男人,自己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知道抹眼泪。有什么好可怜的?
还有脸哭。
在那之后的半年,简星又不能说话了。他请了个翻译,和客户沟通时,他只能打手语。许鸢喜欢看《神话》,她觉得玉漱和蒙毅的爱情才是真爱情。要执着,要不悔,要坚持到底。而现在看来,简星和钟原都不能给她这样的爱情。
她以为自己不在乎。可当手机收到一条又一条的推送,当她看到视频里,简星一手举着身份证,一手搂住罗盈,像同所有人宣战、像同天地宣誓一般说出“罗盈是我女朋友”时……
许鸢还是心痛了。
那是她的少年啊,十五岁,他孤僻、寂寞,她却能轻而易举地走进他的内心。她撒娇让他给自己拧水瓶盖,他便听话地给她拧。她说自己不敢走那段从家到学校的路,他便每天起早贪黑准时接送。她被小流氓调戏,他便为她和人家打架,还被学校记了大过。
她主动交出少女的身体,那天晚上,他说:“小风,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只有这辈子啊?”许鸢问。
“嗯……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会喜欢你。”
“不行,喜欢可不够,你要爱我,很爱很爱我。”
“好,很爱很爱。”少年吻着她的额头,吻着她的眼睛。那是他长这么大,最珍视也最疼惜。
胜过他自己。
他给她写情书,做礼物。舍友都有的,她也会有;舍友没有的,他也会让她有。
“其实我想要个家,简星,你和我的,我们两个人的。”
简星坚定地点头。下一秒,他似乎有产生了某种愧疚。“相信我,”他道,“可能要很久,不过我一定会做到的。”
这承诺听着顺耳,可许鸢在微信里嘲笑,一切都是放屁。罗盈只是耐心地听着她发来的语音条,手上给被拍摄的人举着道具。
当然,她戴着蓝牙耳机。
有人说,女人无论到了什么年纪都是少女。罗盈想,男人到了什么年纪也都是少年啊。爱情,就是两个外形已经成年的人,内心深处的小朋友仍然在一起做游戏。
简星看上去沉郁极了,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张口吧,罗盈揣度。她原本的确很想听听简星的说法,因为担心许鸢会刻意引导一些负面情绪。可听了许鸢的讲述,罗盈觉得,要不要问简星,都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都是过去,何苦要再挖人家的伤口。
因为在生理期,肚子有点不太舒服。即便只蹲下捂了一会儿,这举动也被简星捕捉到。他心情虽沉重,却还是把罗盈塞到沙发上,又给她递了杯热水。
有几位演员提前来了,是以,他们今天的工作量虽大,可按照这个进度,整体的工作却可以提前好几天完成。拍摄空隙,简星又来看她,她只是让他回去。“我又不是小孩子啦,”罗盈摸摸他的脸,安抚道,“这点状况,小意思。”
简星果然没有再过来“慰问”,但偶尔还是会朝这边张望。
舒缓一些后,罗盈继续她的工作。她倒是很喜欢自己这一点,不偷懒。该做什么就去做,以免给自己留下遗憾,被未来的自己所讨厌。
她知道,简星需要她。
拍摄结束后,另两个同事先行回酒店,罗盈带他回了趟自己家。房间里有些尘土气,罗盈顺手拖了拖地。简星就那样傻乎乎地在窗边坐着,他大概是很累了,一天都没怎么休息,此刻更是疲惫万分。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罗盈解释。
要怎么说,他曾经深爱过另一个女人,并且为了那个女人,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
要怎么说,他在许鸢结婚以后还对她念念不忘,梦里都是她的身影。在无数个夜晚,他常常叫着她的名字哭醒。
要怎么说,他直到现在还是会为许鸢心痛,直到现在,他还是会偶尔梦见许鸢。那种锥心刺骨的痛,好像这辈子都不会远离他的心脏。
要怎么说,当他面对许鸢时,他依然会想保护她。他下意识认为许鸢今天的不幸都是由自己造成,而对她好,就是自己的责任所在。
罗盈会吃醋、会生气,是吗?今天许鸢亲他抱他,罗盈都看到了吧。
质问和埋怨,很快就会来了,是吗?像狂风暴雨一般,劈头盖脸地朝他砸过来。而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