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你降落(17)
“你好。”
“你好。”
“你好。”
“……”
包间里回荡着此起彼伏的“你好”。
周槿然突然轻嗤了一声，抿了口茶，缓缓道：“你们能正常点么？”
王宽：“多正常。”
一个长相颇为亮丽的空姐对许韵笑道：“你叫什么啊？”
“许韵。”她回应。
“啊”，空姐点头，视线转到周槿然那儿，打趣道，“有女朋友不早说，害我白追了你那么久。”
开玩笑似的话，倒被她讲出了一种释怀的意味。
许韵抬眼，急忙解释：“我不是。”
一群人：“……？？”
许韵：“真的不是。”
大家寻求真相的目光愈发热烈，周槿然与他们对视，唇微敛，语气却又淡淡：“她不是。”
“王宽，情报这么不准确？”
“珊珊，你还有追的机会。”
“哎不是，说不准呢。”
“说不准什么？”
“在一起啊，说不定就……”
他们自顾自地在那里讨论，周槿然没有理会。他的目光落在了许韵盘子里被挑出来的花生当中，喃喃道：“还这么挑食。”
许韵吃着饭，感觉周槿然在对自己说话，又没有听清，她“啊”了声：“你说什么？”
周槿然摇摇头：“没什么。”
“哦”，许韵应道，拿过纸巾擦了擦嘴，转头道，“那我就先走了，我还有事，今天谢谢你的款待。”
周槿然一愣：“很忙？”
许韵：“嗯，有点。沈言父亲出了点事，我得过去看看。”
突然想到了之前的那些事，她稍作沉吟，加了一句：“周嫣然有提过吧，她男朋友的名字，叫沈言。”
第14章
想着周嫣然可能还得补觉，许韵决定自己先去趟医院找找何音和沈父。
她回到酒店房间，把散落的衣服重新收拾回去，在边角处又一次看到了那件黑色男士外套。
她拎起这件衣服，仔细打量了片刻，才意识过来这是周槿然当时在机场的员工通道给她系上的那件。
之前她也洗好准备找个时间让周嫣然交给他的，但当时周嫣然刚好没空。所以久而久之的，许韵一忙，就忘了这件衣服的存在。
可是为什么现在会在自己的行李箱里。
她想来想去，好像只有一个解释。大概是当时收拾行李太急了，她没怎么注意，就和着别的衣服一起塞了进来。
嗯，她这样想着，决定等从医院回来之后直接交给周槿然好了。
许韵去了医院。
那是一家私立医院，在世界医院排名里也算是数一数二，主要以心脏内科出名。
门口绿荫环绕，青葱茂盛，环境相当不错。
沈言平时很低调，自己开一家酒吧，很少有人知道他是上市集团的太子爷。沈言的父亲叫沈逸礼，在国内知名度很高，但把儿子保护的也非常好，以致沈言年少过的生活和普通人并无两样。
许韵没提前跟何音打过招呼，是问着里面的护士和人员VIP病房的位置才找到那里的。
房门半掩着，许韵敲了两下，径直走了进去。
那里只坐着两个人，何音坐在病床边的软椅上，正在给沈逸礼削苹果。见外面来了人，她转过头去，惊讶了好一会儿：“小韵，你怎么来了？”
嗓音还是很沙哑，本来应该是疲倦到说不出话的，但见来人是许韵，硬生生挤出了一丝笑容。
沈逸礼此时正躺在病床上，模样和沈言很像，脸庞温润清隽，就是多了些皱纹，少了点生气。见到许韵，也是很诧异：“小韵？”
“叔叔阿姨”，许韵上前，仔细打量他片刻，眼眶泛起了点红，“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哎”，何音与沈逸礼对视了一眼，赶紧起身到许韵面前，安慰道，“这没事的，你别担心了，真没事。”
许韵红着眼不说话。
何音继续安抚：“真的就……肯定是我当时在电话里把事情说的太严重了……你请假来的？早点回去啊，别耽误了工作。”
面对何音这种竭尽全力的安抚，许韵心中的愧疚感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
来之前因为有周嫣然在身边，她还刻意地隐藏情绪，到之后见到躺在病床上唇色还苍白至极的沈逸礼时，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收不住了。
她只觉得面对二十多年来待她很好很好的沈父沈母一夜之间都苍老了不少，这种压迫感不亚于自己当年和父亲在医院那次的感受。
可是现在，沈父的手术能否成功还是未知的，心里忐忑、夜夜难以入眠的，却是相伴自己一起长大二十多年的好友。
许韵很难过很难过，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
“哎，你这孩子，你哭什么啊”，好像之前的所有安慰都只是一层薄薄的纸，都不用轻轻戳，里面的所有刻意隐瞒的东西就都能够被看清，何音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发颤，“小韵啊，会好的，会的。”
沈逸礼一直以为，世界上的很多不幸的发生，是因为贫穷。曾经他父亲早年在战场上落下过不少伤，可一直因为拮据没有去医院治疗。直到他弥留之际，沈逸礼才意识过来金钱的重要性。
所以他开始拼命赚钱。可是好像在自己身上，又不灵验了。
“小韵，叔叔的主治医生处理过不少这样的病人呢，很有经验的，你别担心。”沈逸礼淡淡地一笑，对她说。
“嗯，对啊。”何音跟着附和。
许韵吸了吸鼻子，拼命忍着泪意。
“啊对了”，像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何音开口道，“沈言还在家里呢，你们俩很久没见了吧，阿姨带你过去看看他好不好？”
一说起沈言，许韵就想起何音在电话里描述的，他一蹶不振的样子。
她抬起了红着的眼眶，嗓子早已哽咽住，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
司机在前面开着，因为何音不想让沈逸礼一个人待着的缘故，让许韵单独去找沈言聊聊天。说白了，何音觉得自己在，许韵和他也聊不痛快。
车子一路驶到了白色别墅区，停在了某个院子前。院子很大，门口盆栽花卉繁多，沈逸礼一家不住这的时候都是找人在这打理的。
许韵进了院子里，问司机：“沈言呢？”
司机在沈氏二十多年，和许韵也很熟络。闻言，他指了指别墅内的楼上。
“还有一个小姐也在呢，少爷不让我告诉夫人”，司机说，“你们应该都认识吧，就在楼上，许小姐自己上去看看吧。”
许韵诧异地僵了瞬。
还有个人……
她下意识地冲司机点了点头，迈腿上了二楼。一走到左边拐角处的房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声响。
“沈言，你别不说话。”
是周嫣然的声音，夹着丝丝哭腔。
许韵准备敲门的手悬在空中一顿。
“沈言，我跑这么远过来不是想看你一句话都不说，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的样子的。”
“……”
“沈言，你说说话好不好？”
“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
“沈言。”
许韵站在门口许久，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沈言沙哑着嗓子一字一顿道：“周嫣然，我很糟糕。”
很糟糕。
父亲生死未定，公司无人打理，生活一团乱。
每天吃安眠药，睡不着就起床，起床就是发呆，最后只剩空洞洞的眼里带着血丝。
“那我和你一起面对好不好？”
像是好不容易听到了沈言开了口，周嫣然毫不犹豫甚至没有思考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和你一起面对。”
坚定又认真。隔着一道门，许韵再也没听到任何声音，房间内只剩一片寂静。
而后，她听见沈言终于回应了，低低的，略显哑意，仅一个字：“好。”
很久很久以后，问起周嫣然当时为什么一个人去找沈言，周嫣然只本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说：“要是和医生姐姐一起去，指不定沈言得怪她怎么把我这个世界第一粘人精给带过来了呢。”
大家笑呵呵地打趣，没人把这话当一回事。
但细想起来，其实，周嫣然只是想藏住沈言最脆弱的一面而已。
*
说好了会陪沈父一个星期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为止，许韵也就这么在酒店里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