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听(63)
就像是宝石蒙尘依旧有着宝石的光芒,自然会引得无数人为之驻足。
“没有为什么,”梁静英的双颊微红,她闭了闭双眼,“也许……还记得古纤纤吗?”
季明俨本来正在琢磨时间,忽然听到这个作古的名字,不由抬头:“什么?”
梁静英的眼前出现这样一幕。
雨丝纷飞,古纤纤站在教学楼屋檐下避雨。
已经很晚了,正在她想要抱头冲入雨中的时候,身后有个人拉住她,他将伞递给不知所措的女孩子,笑了笑后大步走远,看不见身后女孩子久久凝视的目光。
或者,还有那一次……古纤纤的裤子因为生理期脏了,所有人都当作玩笑随着起哄。
也许不是恶意,只是在一种行为上升到集体行动的时候往往会失控。
在所有无所谓的笑声中,是季明俨打破了这种“玩笑的恶意”,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替女孩子披在身上,送了她去医务室。
集体的行为很容易盲目,但如果有一个人挺身而出作为向导,那原本恶化的情形就有可能扭转。
打个比方,在恶徒当街行凶的时候,如果有人能够大无畏地挺身而出,大概率路上的行人也会在良心跟热血的驱动下随之冲上前站在正义的一方。
可要是没有任何人冒头,那也许所有人都会心怀忐忑的观看,甚至假装无视的路过,所有人都觉着:别人都没有反应,为什么我要冲上去呢?
这就是羊群效应,也叫做从众心理。
每当出现这种状况,假如有一个领袖式的人物出现,就可能左右一场社会事件到底是极度恶性的,还是感人的正能量。
季明俨不知道,他的身上就具有这种左右全局的能量,他是所有人之中能够挺身而出的一个。
他不知道古纤纤为何喜欢自己,也不知梁静英为何也这么说,他同样不知道他自以为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存在在某些人的眼里是那么宝贵,像是阳光般不可或缺。
梁静英低头笑了笑:“我还挺嫉妒她的。”
季明俨觉着自己耳聋了:“你说什么,嫉妒?”古纤纤已经死了,嫉妒个什么?
“是啊,”梁静英轻声回答,“因为她总是有机会接近你。因为她太弱,所以总会理所当然的得到你的荫庇。”
季明俨觉着自己不仅耳聋而且有些神经错乱:“等等,我怎么觉着我越来越糊涂了,班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梁静英抬头看向季明俨,微笑:“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古纤纤出事之前我已经预料到,可是我并没有打算阻拦。”
季明俨耳畔嗡地一声,惊呆了。
梁静英的口吻却仍云淡风轻的:“她喜欢你,可我不喜欢这样,我更不喜欢她总是以弱者的姿态一次次接近你。”
季明俨后退一步,他死死地盯着梁静英,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认识班长。
“你在说什么你清楚吗?你确定你不是……”
“不是给朱兰刺激的精神错乱?”朱兰是梁静英继母的名字,她讥诮地笑了笑,“那个贱女人根本不配。”
朱兰的父亲虽然对她的母亲始乱终弃,可这男人显然也不会对于小三上位的朱兰死心塌地,相反,在结婚后他更加乐衷于吃外卖的游戏,环肥燕瘦,各种各样,没有道德底线的男人把下流当作风流,乐此不疲。
朱兰为了挽回不知做了多少努力,她只以为自己战胜了梁静英的母亲从此可以母仪天下,可没想到还有无数小四小五蜂拥而来,一概的比她更加青春貌美更加嚣张。
好不容易生了男孩儿后朱兰觉着总算可以稳固地位,但是对那些习惯于献身上位的女人而言,生孩子显然不是什么难事儿。
所以朱兰过的显然并不似表面上看来的那样美好。
这或许也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
季明俨眼皮直跳,他还有些转不过弯儿:“你知道我为什么忽然来找你?你的那个继母不是好人,她、她用了邪术想要……”
梁静英笑的很甜:“季明俨,你真相信那个蠢女人会用巫降吗?”
季明俨的心一下子凉了。
“是、是你?”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在楼下无法挪步,也想起俞听跟他说“带梁静英出屋门就可”,原来是他一相情愿先入为主地误会了,俞听自始至终没说过梁静英是受害者啊!
“是我。”梁静英点头,神情略显淡定,“只是在今天之前连我也没想到,我居然会成功。”
“你只是个高中生……”季明俨觉着这世界魔幻了,他才说了一句就停下:如果姑妄听是存在的,那么身为高中生的梁静英会来自域外的巫术,那又有什么可惊奇的?
他只是太心情复杂:“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总该知道这不是正路。”
“为什么?”梁静英的眼神片刻恍惚,“其实没有为什么,大概是想试试看,试试看是否真的会那样,也想试试看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拥有什么样的力量,会不会……达成我的心愿。”
“你的心愿?”
“我的心愿啊,”梁静英笑,可笑容不再似之前的甜美反而有些阴森,“我有很多的心愿,我想朱兰跟那个孽种死,我也想那些扑上来的下贱女人痛苦的死去,我还想我那个所谓的父亲也不得好死,另外,还有你……”
小小房间内似乎更加冰冷了,死气开始降临弥漫。
季明俨想不到自己也在梁静英的心愿之列:“你也希望我死?”他忽地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嘴角有淡淡的白气。
梁静英摇头:“不。”
“那是怎么样?”
“我想……”梁静英的笑里总算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温柔:“我想你属于我。生生世世永远都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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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不可说(3)
桑之未落, 其叶沃若。于嗟鸠兮, 无食桑葚!于嗟女兮, 无与士耽!士之耽兮, 犹可说也。女之耽兮, 不可说也。
——诗经《氓》
直到现在,季明俨终于完全相信, 原来罪魁祸首不是别人, 正是自己信赖且给予同情的班长梁静英。
他得面对这个真相, 他只是难以接受梁静英会是这样, 那个积极,活跃, 心态平稳,力争上游的班长, 居然有着他完全不知道跟不敢去面对的一张脸。
想到梁静英的家境,他兴许可以猜到是什么改变了这女孩子。
但梁静英竟是这样痴恋着他?
“你别胡说了!”他有些无法面对。
倾尽心底唯一温柔的告白居然坏来了粗暴的呵斥。梁静英的脸色也变得惨白,两只眼睛却更加幽深乌黑了,像是浸润着寒气儿。
“你、你一点也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啊。”梁静英感慨似的, “在你心里大概古纤纤都比我重要吧。”
季明俨觉着这样的班长简直……无法言喻。尤其是她居然一而再地这样说起古纤纤。
季明俨摇了摇头,掏出手机。
事到如今他还牢记俞听叮嘱自己的话,一定要在下午四点前把梁静英带出屋子。
俞听从来不会说无关紧要的话, 季明俨觉着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玄机。
手机像是冰块似的寒冷刺骨,季明俨忍着不适看了眼, 大惊失色。
季明俨觉着自己在梁静英房间内只呆了一会儿, 但是现在时间居然已经到了三点四十五分。
只差十五分就到四点了。
他有些心神不宁, 抬头看向梁静英。
梁静英却问:“怎么了?”
季明俨想起刚才在屋门口时候自己怪异的感觉,把心一横重又攥住了梁静英的手:“跟我走。”
“去哪里?”身后的女孩子笑,仿佛并没抗拒。
一股寒冷的气息从她的手上散发,沿着季明俨的手掌心迅速向上侵袭。
那股突如其来的极冷刺痛皮肤,神经都因而麻痹。
季明俨转头,看见自己的手竟呈现一种怪异的苍青色,就好像有一层很薄的霜开始覆盖。
他震惊地看着:“这是什么?”
“没什么,”女孩子却很平静:“我只是想要你留下来,多陪我一会儿而已。”
季明俨的瞳孔在收缩,那种冰冷跟麻木的感觉正顺着手臂蔓延,他不由看向自己紧握的右手。
***
时间滴滴答答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