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机(19)
“你找我，是谈公事还是私事？”
汪清林看着汪永华，他鬓边头发已经花白，尽管他有他的威严也有他的控制力，但无法否认的是，他已经快70岁了。
“公事。”她不认为他们之间有些什么私事可谈，除了吴敏如。
“我先说一下私事。”汪永华喝了两口汤，便放下勺子，看来胃口不佳，“说说你和宋伟光的儿子的事。”
汪清林不觉得吴敏如会告密。她一直很了解吴敏如，汪永华不喜欢的事，吴敏如不会不打自招，就算她要挟她会告诉汪永华，但吴敏如一定不会。她佯装淡定地看向汪永华。
“宋伟光昨天找过我，他说得很委婉，但我明白他的意思了，意思是你和他的儿子发展得不太顺利。”
“我和他分手了。”
“不合适吗？”
汪清林也放下筷子：“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汪永华用严厉的眼神审视她。
她只能搬出她事先准备好的那一套说辞，这个解释迟早要作出，只不过她没想到那么快而已：“他生活方式比较放松，而我比较在乎工作，大家没有很多共同话题。”
“我以为把你调到明悦湾你会有足够的时间谈恋爱。”
她宁愿没有任何谈恋爱的时间，也不想留在明月湾：“这是我今天约你的原因，爸爸，我想调回清韵明珠。”
“人事调令不是那么儿戏的，你到那边才一个多月。”
莫非他当时因为她和丁云康一个小小的冲突，就擅自调走她，不算儿戏吗？当然她不会这么说，她勉强解释：“我去到那边很努力工作，但是因为工作量太少，我非常不适应，我还是希望回到清韵明珠。”
“你明白吗，清林。”汪永华拿过茶杯，“我的事业，大部分是承维承纶的，甚至不是承雅的，当然也不是你的。”
汪清林的脸彻底涨红：“我不是为了什么，至少我想有一份可以努力的工作。”
“我的公司不会由你真正做主，我前面安排你做的所有工作，只是为了让你有一份出色的履历表，好让你能配得起一个还不错的家庭。现在，我感觉已经够了。”
汪清林垂下眼睛，所以，即使没有她和丁云康在会议室的那一场闹剧，汪永华也会找个时机把她调走的，对吧？
汪永华看着她：“我不觉得女孩子需要很出色的工作能力，我已经帮你想好了后路，但你自己又把后路断了。你说你比较在乎工作，和宋伟光的儿子没有话题，那你一定搞错重点了。”
? ? 汪清林对汪永华的情感是复杂的。她既怨恨他对她的漠视，又拼了命想争取她的重视。
但汪永华已经一次次地表达了他对她的不上心，甚至是可以语气平静地说出那些伤她的话，为什么她还没有彻底认清事实？
汪清林看着汪永华的眼睛：“爸爸，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汪永华不置可否。
“如果汪承雅喜欢宋致远，哪怕是她对他有兴趣，想见一见、认识一下，你还会把他介绍给我认识吗？”
汪永华沉默了一下，慢慢开口：“你为什么这么问？”
“周六我和汪承雅聊起宋致远，她告诉我的，是她拒绝了认识宋致远，所以你才让我和宋致远见面。更可笑的是，我终于搞明白了为什么宋致远在一开始就搞错我的信息，他以为我会弹琴会画画，他以为我是汪承雅。”
汪永华表情不变：“但他们毕竟没有认识过，也没有交往，你完全不需要介意。”
“可我介意。”汪清林定定地盯着他，“所以，你能告诉我吗，如果汪承雅喜欢宋致远，你一定不会把他再介绍给我，或者说，有一个合适的女婿人选放在面前，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介绍给汪承雅，而不是我，对吗？”
“这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吗？”
汪清林摇头：“不，我今天来是为了请求你让我调回清韵明珠，我在这个项目花了那么多心血，你不该一下子把我的心血抽干。”她感觉自己是伤心的，但她面无表情，“是你说起宋致远，所以我告诉你我和他分手的真正原因。因为，我不想要做任何人的备选。”
汪永华没有说话。
“爸爸，其实我从小到大都知道你不喜欢我，至少不像爱汪承雅那么爱我。我也说服自己，没关系，只要我努力表现，你总会比以前更在乎我更重视我。”汪清林站起来，“但是，原来真的改变不了。你对我总是这么严格，比对你其他的下属还要严格，你从来没有对我有一点点出于父亲对女儿的爱。”
“对不起，我知道我今天又做了一件自作多情、自以为是的事。我会回明悦湾，好好上班。”
汪清林回到明月湾时，发现大堂气氛异常不同。
她快步往办公室的方向走过去，看到水吧站着聊天的丁云康时才明白气氛不同的原因。他身边站了几个销售，有男有女，彼此之间聊得不亦乐乎。
“汪总。”丁云康看到她，挑了挑眉，向她走过来。
她什么都没说，径自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丁云康跟在后面走进去，坐了下来。
“还你的印鉴。”他挥挥手里的盒子，放在她的面前。不需要她的同意，在她面前坐下。
汪清林打开盒子检查了一下，把印鉴锁回保险柜，拧开桌子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除了给你送印鉴，当然有更重要的事。”丁云康语气里带着笑，“你和汪总谈得怎么样？”
汪清林面无表情。
“看起来谈得不愉快。”
“确实不愉快。”汪清林快速解释，不想再探讨这个问题。
“说说，怎么谈的，我帮你想想办法。”
她抱起双臂，肢体语言是拒绝的：“不用你的帮忙了，回去清韵明珠的事到此为止。”
丁云康看她：“你不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人。”
“不用了。”汪清林也看他，“我很确定不用了。”
丁云康说：“作为契约的另一方缔结者，我想我总有知情权。”
“契约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汪清林面无表情，“我已经接受汪总的安排，自愿在这里——像你说的，守水塘。我觉得也很好。”
“他拒绝了你？”丁云康猜测。
“是我看清楚了我自己。”汪清林冷冷，“我原本就是一个能力一般的人，如果没有特别的身份的加持，我现在根本坐不到这个位置。所以，对于现在的一切，我该感恩戴德，不该有其他任何非分之想。”比失败更让她绝望的是，她发觉了一个人生的真相，当结果是注定了的话，越努力，自己就越可笑。
丁云康静静地看着她：“你有一个非常致命的缺点。”
汪清林回看他，神情冷漠。
“情绪化。”丁云康想了想，“你总要把一件事的现状，归咎到你个人的本质。天下雨了，你怨你倒霉。路上踩水坑了，又怨你倒霉。你的眼光能不能放得远一点，心态放得松一点——”
“不能。”她打断他，“我就是这样的人。”
丁云康看着她的眼睛：“我有时候觉得你挺可怜的，但是那句话说得总是有道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汪清林狠狠地瞪着他。
丁云康站起来：“每次当我觉得你有几分可爱，你就暴露出你的缺点。汪清林，你能不能动动你的脑子，别总是暴露缺点？”
汪清林打断他：“不能。”她也站了起来，转身背对他，下了最粗鲁的逐客令。
“你还有一个缺点，可以说是自私，当你有求于人时，态度多多少少是软的，一旦觉得你不需要别人了，翻脸比谁都快。”
汪清林努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你说得对，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对于我身边的任何人，我都只会想如何充分利用他们的价值，等我得手了，我就会把他们踢开，看都不多看一眼。”
她以为丁云康会走开。但三秒之后丁云康走到她的身边：“但你现在还没有得手。”
“因为我不想要了。”
“是不想要，还是因为要不到，才对自己说谎？”
?
第014章 ? ?
“没有人有义务必须承受你的坏情绪”。
汪清林清楚记得丁云康从明悦湾离开时留下的这句话。
丁云康说得是对的，正如她不想忍受吴敏如带给她的精神控制一样，丁云康一定也不想忍受她的反复无常——吴敏如是她的母亲，她尚且如此，何况丁云康根本不是她的谁呢。她也不是他的谁，他当然没有义务承受她的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