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37)
刚刚走到大厅,夏奕言就冲了进来,一脸仓皇。
“妈……”
“如果你不珍惜我儿子的命,我也不会珍惜苏筱涵的命。”冷沁雅郑重地告诉夏奕言,“要守护她,先强大你自己吧。”
夏奕言愣在那里。他不明白这算不算成全,望着坐在那里的筱涵,他的心终于放下。
“你怎么过来了?”筱涵过去搀扶他。看他一头的汗,喘着气,呼吸困难,微微心疼。
“我怕你又走了……”
“不会的。我不是答应你了吗。”
夏奕言轻轻抱住她:“我真害怕,等我好了,你就离开我了。”那种失去,这辈子,一次就够了。一次,就足够让他用尽全部力气去抓紧她。
“奕言哥哥,我,不管是莫零,还是苏筱涵,都辜负了你。我一直害怕我的付出只会成为将来的伤痛。可是,我还是想为了你努力一次。”
她感到夏奕言的身体微微发抖:“我们上楼去吧。”
夜深了,筱涵没有住在奕晨为她安排的套间。而是睡在夏奕言病房里的隔间。她知道,被丢下过,就会没有安全感。因为自己的不告而别,夏奕言没有安全感,她想要慢慢帮他找回来。
之后的日子,筱涵每天都按照医生的嘱咐,为夏奕言做一些健康食物。天气好的时候,她就陪他出去走走。天气不好的时候,她就和他在房间里看电影,聊聊天。
自从筱涵来了,夏奕言终于开始了正常的治疗。按时吃药,定期检查,身体恢复得很快。奇怪的是,冷沁雅再也没有来过。筱涵有时在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就好了。
夏奕晨在井年的门口已经敲了许久的门。她知道他在家。
井年慵懒地拖着脚步打开门,头发凌乱,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神黯淡。见到奕晨,他没有任何反应,转过身,走进屋。
整个客厅杂乱不堪,成堆的废稿纸、外卖餐盒、易拉罐。
“你熬了几天了?”奕晨问。
井年不说话,走进卧室,坐在钢琴前面,拿起笔,继续写,写了又划掉,再写,再划。
“她走这几天,你都没有好好睡过吧?”奕晨不过是明知故问。“你很恨我吧,我把她从你身边带走了。”
井年仍旧不说话。手指放在琴键上,搏动音符,又停下。
“井年。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可以为了你自己活着了?”
井年的双手紧紧握紧,“嘭”地砸在琴键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对你的琴……”
“你自认为很了解我?”井年终于把目光落在奕晨身上。
“是!”奕晨坚定地回答,“这个世上,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就算是你心心念念的莫零也比不上我对你的了解。”
“那你说,我究竟在想什么?”
奕晨与井年四目相对:“你很矛盾。你想去把她追回来,因为你知道在她心里你依旧很有分量。可是你又不愿意让她为难,不想打扰她的幸福,不想她看到那个没有莫零就活不下去的井年……”
井年握紧的拳头终于松开。
他转过身去:“我只是不知道,当她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应该如何自处。”从她走进他生命的第一天,他的使命似乎就是守护莫零。她笑,他就开心。
奕晨忍住眼泪,走出房间,开始收拾客厅的那堆垃圾。一件一件地捡起来,再放入垃圾袋,眼泪却一滴滴往下落。井年的所有狼狈,都让她难受,而井年的狼狈都只是因为莫零,这更是致命的难受。
夜幕降临,奕晨终于把客厅整理干净。井年还坐在钢琴面前发呆。
“出去走走吧。我饿了。”奕晨说。
井年看了看奕晨一脸的汗,站起身:“等我去换衣服。”
远夕的晚风温度刚好,吹在脸上,很舒适。井年戴着帽子和口罩,却依旧感受到那惬意的暖。
“我知道,那件事,不是你的本意。”井年突然说道,“你不用再自责。我并不怪你。”
奕晨咬咬唇,拍了拍井年的肩:“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从不会后悔我做的任何事,更别说是自责了。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井年笑笑,望着前方:“那就好……等最后的解约程序走完之后,我就会离开远夕……去哪儿还不知道,但是就像你说的,我是应该为我自己活着了。远夕对我太重要了,我没办法在这里重新开始。”
奕晨耸耸肩,深呼吸,“我明白!不过……只要你让我找到你,我还是会赖着你的!”
“呵呵……还是那个黏人的小尾巴……”那时候,他曾取笑她是壁虎的尾巴,怎么也甩不掉。
奕晨也笑笑。
奕晨一直都想问井年,如果不是他心里早就装了一个莫零,她是否可能走进他心里。可是一路走了许久,她也始终没有问出口。保留的答案,也许是她内心唯一的幻想。
半个月后,筱涵接到姐姐的电话。苏丙呈生病了。
“我尽快回去。”筱涵说。
夏奕言从病房走出来:“怎么了?”
“爷爷生病了……”
“严重吗?”
“感冒引起的肺炎……加上饮食不好……”筱涵是自责的。她似乎从未尽过做孙女的义务。每次和爷爷对视,都从他眼里看到无尽的遗憾。
夏奕言把她抱在怀里:“我陪你回去。”
索性,夏奕言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医生虽然建议再留下调养,却没有禁止出院。瞒着冷沁雅,夏奕言收拾好了行李,办理了出院手续。
回到远夕,正是阳光明媚的下午。
苏丙呈不愿意住院,只好请私人医生来家里打点滴。筱尤放下工作室的事务,一直在家陪着。顾思明偶尔会过来看看,带些新出的画刊,给苏丙呈解闷。井年也会过来走动。陪苏丙呈聊天或者下棋。
这天,筱涵和夏奕言一同进去。走进苏丙呈的房间,见他正和井年在下棋。
“爷爷……我回来了。”筱涵走过去,蹲在他跟前,“对不起,我也没早点回来照顾你……”
“咳咳……”苏丙呈咳嗽了几声,头发似乎白得更多了,脸色很白,他勉强挤出点笑容,“回来就好……有照顾我的人。井年也时常过来看我……只是,爷爷真是有点想你了……”
筱涵握着苏丙呈的手,感受到他微微地颤抖。望望井年,正好迎上他的目光,显然,井年并不知道筱涵要回来的事。其实,这半个月,他们再也没有联系。他的诧异,她的躲闪,使得气氛有些尴尬。
“爷爷,这一局,我已经没有胜算了……”他站起身,“看来,我还得回去再琢磨琢磨。既然筱涵回来了,你们就好好说说话,我先回去了。”
“吃了晚饭再走?”苏丙呈挽留。
“不了……我晚上有约了。”井年经过筱涵身旁,微微停留了两秒,没有再说什么。随后越过夏奕言,走出房门。
筱涵没有追出去。没有和井年说一句话。她记得和奕晨说的,要放掉井年。
晚饭后,周南开车送来许多的东西,大多是补品,还有些国外的家庭医用设备,都是为苏丙呈准备的。
“爷爷,您一定保重身体,以后我和筱涵都会留下远夕陪您,我再也不会把她从您身边带走了。”夏奕言的这个承诺,竟让苏丙呈热泪盈眶。
“谢谢……在我的两个孙女出嫁之前,我一定坚持住!”苏丙呈抚摸着筱涵的头,眼里满是疼惜。
那天晚上,夏奕言离开之后,筱涵陪苏丙呈坐在庭院,替他揉着肩膀。
“筱涵啊……你……”苏丙呈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姐姐一直是让我放心的。顾思明是个不错的人,他母亲现在也对你姐姐满意……我们苏家,虽不是豪门,却还有些声望。我们本可以选择一个非常体面的人家,拥有一段被家人祝福的婚姻……可是,对方是夏家,那就不一样了……咳咳,咳咳咳……其实井年是个好孩子……咳咳……”
筱涵替苏丙呈拍拍背,递过水:“爷爷,喝点水……”
苏丙呈摆摆手,满脸惆怅。他明白自己时日不多,只盼两个孙女都有好的归宿。
“爷爷。”筱涵放下水杯,握住爷爷青筋突兀的手,“我只是想努力一次。我不想留下遗憾……就算要分开,我也得给自己,给夏奕言一个足够的理由。不能没有尝试就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