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策(36)
“杨朕要我去接你,你就来了。进来吗?”
进还是不进?杨柳想,算了,陶登无论如何也没有唐纵可怕。
“我正打算做饭。”陶登脱下外套,扔到客厅里的沙发上。“你是帮我做,还是等我做好只管吃。”
“我不吃。”
“那你就帮我做。”陶登走进厨房,拿出两个土豆,一个西红柿,一把蒜苗,摆在水池旁边。“这些都很麻烦,你会不会?”
杨柳没有勇气再说“不会”。
“土豆削完皮切成丝。”陶登拿出手机,靠在水池边上看。“你看你看,她是不是在这儿?”
陶登小脾气爆发,像个没有精气神的老头。他把手机放在杨柳面前,希望她手上的工作不要停。
视频里徐慧之攀在杨朕肩头,穿着恐龙睡衣张牙舞爪,“毛毛,你刚才吓死我了,发生什么事了?你知道吗?我当时觉得你是在暗示我你遇到危险了,我这心都快跳出来了,还好陶登离你比较近,我就马上给他打电话,让他去找你。”
“我刚刚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一直不接呢?”
“刚刚和杨朕看电影,有些入迷,哈哈……”
“你看,我在削土豆。”
“我的手割伤了。”陶登翘起食指,引起杨柳注意。
杨柳见他手上还贴着那印花的创可贴,立马叫起来鄙视陶登无知,“这么久了你怎么不换换?是不是还流血了?你看这血迹,不嫌脏吗?”
“很疼,一动就疼怎么换?”
手机视频里徐慧之和杨朕默默地点了挂断。
乱了一阵子,厨房里又恢复了平静。两人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按部就班,机器人似的,干完活好离开。
“土豆丝切细点。”陶登说。
杨柳从水盆里捞起一条来给陶登看,细如发丝。陶登点点头。
“盘子。”陶登伸手。
刚想偷会儿懒的杨柳到处去找盘子放到陶登手里,他看了一眼不满意,递回去。杨柳继续找,来来回回折腾三次。杨柳说,“要哪个?”
“白色,蓝莓花纹,圆的。”
餐桌上摆了两道菜,西红柿炒土豆丝,蒜苗炒肉,还有两碗泡面。
两人默默地吃完,陶登去沙发上打游戏,杨柳去洗碗,收拾妥帖,一出来就看见陶登在卫生间里接水,往盆里塞衣服。
这是故意的吧?算了,就当付房费。杨柳走过去,极其贤妻良母样,“你的手还没好,我来帮你洗。”
陶登奶奶还常常帮她洗衣服,有时候她也帮奶奶洗,就是专门洗陶登的衣服。因为他的衣服最轻,容易洗。
陶登咬了个苹果站在门口看,“怎么越看越觉得你傻呢?”
想吵架吗这是!我吵不过,算了。
“我怎么傻了?”杨柳把手里的卫衣一提,肥皂泡满天飞,“因为给你洗衣服吗?”
“前几天我遇见你姐了。”陶登蹲下来,偶尔戳泡泡玩。
“我姐?我哪个姐?”
她有两个姐姐,都是自小被送人了。因为不是男孩。生下她的时候,因为算命的老头说她命好,注定吉祥富贵,荣耀乡里,父亲才留下她养着。在她六岁的时候,母亲说去广东打工,一去不回。前几年才知道两个姐姐被送出去没多久就被妈妈要了回去,偷偷养着,离开她那年,是带了两个姐姐去的广东。
“我招你惹你了,干嘛总是生我气?”
“对不起。”杨柳低下头,使劲搓袖子上的一个油点。
“没关系,不重要。我不在乎。”
“谢谢你。”
“不客气。换了谁我都会这么做。”
杨柳住在徐慧之的房间。想着与陶登如此接近,竟然有一分紧张,一分兴奋,剩下的是对未知的淡淡恐惧。门外一点点声响便能将她惊醒,听着声音渐渐消失,才能够慢慢入梦。和陶登从稚子无知,到少年青葱,再到如今前路未知,人生分流,已经过了十几年。再过十几年,两人又不知变成什么样子。时光不能倒流,岁月无可挽回,回忆里的夹缝里都是无法弥补的遗憾。这么想的话,陶登在她心里是有分量的。
她六点就醒了,把窗帘拉开一条窄缝,坐在床边裹着被子看天空,满眼死潭的那种蓝,但是纯净透亮,不会让人联想到恶臭气味。有一颗星星在闪烁。天色转变是很快的,一段小憩的时间过去,已经找不到刚刚的颜色,又像是钝石上晕染了一层浅浅的藏青,生硬冷峻,贴上去会把人的脸冻伤。想想快到了新年,这种冷又显得不那么绝情了。
门外有一点点声响,不一会烧水声响起。杨柳没想到陶登在假期里还这么早就起床,在厨房忙碌。一会儿出门时该如何与他对话?冷冷清清说个再见就结束了?她又想起唐纵讲的那个“再见”的故事,设身处地的想想,惹人落泪。那么,还能说什么呢?空洞的道谢?和陶登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似乎一直都是这种状态。说熟悉吧,又不是心意相通,没有隔阂,自由自在的。说不熟吧,两人有很多事情都不必计较,像多年的老朋友。终于无法想象该怎么道别,杨柳干脆走出门去迎接惊涛骇浪。
陶登看到她,脸上顿时大喜,“看你的头发,哈哈,怎么不照镜子就出来?这是新毛巾,还有一次性洗漱用具。”
他怎么这么贴心呢?和长相一点也不符合。她从不知道他是这么贴心的一个人。杨柳简单梳洗完毕,来到厨房,他已经熬好了稀饭,煮好了鸡蛋,还有一个小菜——凉拌黄瓜。
“免费的早餐。”陶登把筷子递给杨柳。
“你经历了什么?你都变得不像你了。”比起陶登,杨柳深感愧疚。一直过着在学校住宿的生活,她连稀饭该放多少米,煮多长时间都不知道了。
“是不是想拜师学艺?”
“那倒没有。”
陶登剥了一个鸡蛋给她。为了避免推让造成的尴尬,她默默的接过来吃掉那白胖的蛋。
“你看你,没有感恩之心,不知道给我礼尚往来,给我剥一个吗?”
他这么一说,互相剥蛋吃的暧昧完全消失了呢。杨柳兴冲冲快速剥好鸡蛋,还给他喂到了嘴里。准确来说,是被动的喂到嘴里。杨柳递过去,陶登正在盛饭,嘴一张,她的手鬼使神差送过去,自然的不能再自然。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陶登这个厚脸皮。
吃完饭已是七点十分,陶登态度十分强硬,无论如何也不让她再洗碗,“你快点走吧,我还能睡个回笼觉。走吧走吧,不要谢,快走,别回头。”
算是把他赶出了门。陶登火速回到厨房将一切打理的干干净净,换上睡衣,在徐慧之和杨朕回来时,来不及跑到卧室去,就躺在客厅沙发上装睡。
杨朕发觉空气里弥漫着些洗洁精的味道,想不通为何大早上的会有人用到这玩意。看陶登衣衫完整的睡着,给他再盖上毯子才叫徐慧之过来。
“你们回来了。”陶登耷拉着眼皮,一副半睡不醒的样子。
“给你买了早餐,吃完再睡。”徐慧之放下一大袋豆浆油条。“杨朕,快点收拾收拾去上班。”
“怎么一股洗洁精的味道?”杨朕说。
“我怎么知道?”陶登一脚把抱枕踢到地上。
“杨柳已经走了吗?几点走的?”徐慧之从卧室里进进出出,脚下生风,“陶登你睡在客厅肯定知道吧?还有,你为什么睡在客厅?多不方便,是不是吓得她早早就跑了?”
“好了好了快点走,打扰陶登睡觉他会发疯的。”杨朕拉着徐慧之匆匆出门。
杨柳第一次见到唐纵姗姗来迟,他的精神不太好,双眼通红,面有疲态,对她打招呼时傻里傻气,好像他一夜之间真的被抽走了智商变成一个天真的傻子。为了不让他在精神松懈的状态下出错,杨柳抢着干活,但是她好像对彼此的认识不太准确。唐纵失魂落魄的状态下,依然能够爬到高处不放过一点灰尘,能够轻轻一抬,另一只手将桌布一撒,几下就将它铺好,毫不费力的样子。
“你朋友的事都解决了?”唐纵瞅准时机,悄悄问杨柳。
“都好了,没什么事。”
“刚刚见她了,心情是很好。”唐纵看着别处,语气平淡。
杨柳一阵心慌,不会被发现了吧?又一想,就算被发现又怎样?恰好间接告诉他,她不想和他更亲近。